“从不想未来？”
李斯媛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你现在年轻漂亮不图他分毫，着实有些震惊到我。不过也是，想那些没什么意义反而只能给自己徒增烦恼的事……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有两下子，至少对人生看得比我透彻。”
她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了很长，或许是听温雪讲故事听得认真，她无暇分神去弹烟灰，等烟灰大片地掉落在她米色的高定裙子上，才恍然惊觉去碾灭。
“但我仍想告诉你一些事。一些他不愿让你知道，而你却不得不知道的事。”
温雪蓦地抬头。她其实是有些抗拒的，有些事情，傅西沉不愿让她知道的，她也宁愿自己不知道。因为清楚，即便自己知道了，大多情形下只会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瞧见危机和惨淡的结局，却什么都做不了。
“最开始，他还在带你们那个经济法学的项目时，以他堂妹傅盈盈的名义，买了你当模特的那件淘宝店。他对家人的说法是傅盈盈喜欢。”
“当然，对于傅家人而言，别说买一家淘宝店了，就算买处于黄金地段的一整栋商场其实也没什么所谓。但我知道，傅西沉虽然宠爱盈盈，却也尚未到那个地步，后来调查了才知道，原来是你……”
刚才的茶有些凉，喝下去不禁嘴里发苦。
温雪这才明白。
原来自己经济最困难那时候忽然涨工资不是因为店里效益变好，而是傅西沉的故意照顾。
“按时间说的话，再后来，他暗地里把你家欠的债全部还完了，还顺手处理了那些混混，这个……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温雪摇摇头。
她心里一惊，其实当时有想过欠债突然不用还的原因，那些混混甚至还找他舅舅道过歉。舅舅也是十分不明所以才打电话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温雪当时一脸茫然，让舅舅去混混那边打听，才知道是自己的好朋友林瑞瑜出马处理的。
林瑞瑜比她大两届，高中一个学校毕业，大学也是校友，所以在温雪大学入校后对她很是照拂。
只不过……温雪沉默地想，学姐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林瑞瑜运气不太好，居然被北市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看上并不由分说地娶回家，学姐当时尚有男友，两个人苦命鸳鸯般的对抗对那个男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没隔几个月学姐就联系不上了。
后来才听她说，学姐去了英国，和……那个男人结了婚，还怀了孕。打那个电话是想告诉温雪，之后经济上有困难，可以随时去找她。
温雪从未问过那个男人一句，生怕扯到她的伤口。只要林瑞瑜愿意，那她就还是会和以前一样把她当成最温柔的学姐来看。不问她目前的丈夫一分一毫，是想着，午夜梦回时若学姐尚且难熬，还可以找她这个旧人聊聊，权当是对往事的烹饪和缅怀。
在她这里，时光是一直保持和以前不变的。
那次要债人把舅舅踩在地上准备将人绑走时，她惶惶不知所措地向林瑞瑜借了那一大笔钱。自那时开始，她就觉得难堪，不敢面对学姐。
明知她落入那样的困境，自己非但帮不上忙，还不得不利用她的困境。
之后在学校里，她也总是躲着学姐的男朋友走，因为自己已经实在没有什么脸面面对他了。
下半学期温雪加入了经济法学的那个项目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整天都处在项目中操心劳累，乍一听到事情解决了私心里还松了口气，跟林瑞瑜道了谢，林瑞瑜也大咧咧地回复说“小事”来着。
“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李斯媛笑笑，那笑容看来很是刺眼，“你的好朋友林瑞瑜，结婚的对象正是傅西沉的大哥，傅西爵。”
温雪猛地按住桌子，既是震惊于林瑞瑜的结婚对象居然就是北市这个在传闻中听过无数次的男人，又大概能猜出李斯媛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后背不知何时冒了一层冷汗，被温热的空调风吹过，只感到躯体阵阵发冷。
“这件事自然也是西沉解决的，为了打消你的顾虑，借他哥的名义而已。”
温雪不知该作何回应，只好机械地点一下头。
“你妈所在的疗养院，换院长了，这下不用我说你估计也能猜到了吧？”
温雪只轻飘地舔了下唇，“你继续说吧。”
“新院长叫陈佳明，傅西沉的一个助理。”
“还有，你可能不太玩微博，有好几个人偷拍了你的图片在微博上模仿你赚取流量，跟人私下约p什么的，傅西沉也搞了些动作。”
“什么动作？”
李斯媛耸耸肩摊手：“他具体怎么操作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些人现在都在里面就是了。一个巧舌如簧的大律师想让一个劣迹斑斑的人进去，岂不是很容易的事情？”李斯媛笑说，“更何况西沉的大哥，是北市有名的一手遮天呢。”
温雪摇摇头，她其实很不愿意傅西沉为了她这种小事，连身份都不顾了，做一些只会让他自己掉价丢分的事。
“还有陈骁，听说过吗？”李斯媛干脆什么都不做了，打火机丢在桌面，双手撑在桌面专门观察温雪的表情。
温雪出声都几乎有些艰难：“陈骁？不是一个a大校友吗？”
她之前还在陈骁奖学金上签字来着，钱应该早就发下来了，有一次她瞄通知的时候好像看到过说钱到账了。只不过还在卡里没花。
“对，没错。陈骁是a大的校友不错，可是他的另一个身份是嘉寰集团董事长陈康的独子。当然了，也是西沉发小。”
有什么摇晃屹立的东西在胸中轰然崩塌，温雪忍了几忍，才艰难地咽了口茶。她整个人肉眼可及变得失魂落魄起来，李斯媛甚至觉得自己该把烟递给她。
屋外居然突降了一阵雪，温雪听见到处是叫喊声，不到一分钟，酒店这边的窗外就围了一大群小孩子，在露天地里伸出舌头接雪吃。
青市好像自08年后都没下过雪了，没想到在学校的最后一年让她给撞见了。
可她的心情却全然没有什么喜悦兴奋可言。以前妈妈老是说，雪是不详的象征，代表着有人在经历着绝世罕见的磋磨。
温雪那时候只顾得上跟妈妈顶嘴，偶尔去比赛时见到下雪天，恨不得把自己留在北方才好。
现在才觉得，果然，下雪时果然有人在经历磋磨。她的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拿着刀一下一下地划开，疼痛却叫喊不出声。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偷偷做这些，为什么又故意不让她知道。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卑贱低微得可怕，她已经没有一分信心和底气在这里呆下去了。
不过，被李斯媛打击个透也好。如果已经身在谷底，便不会再害怕任何的坠落。
“还有……别的什么吗？”
“应该吧，反正我目前也就调查到这些。”
“那我……能走了吗？”温雪捏着书包带子，看了眼手表，“我跟他约了下午见，所以……”
“也并没有那么着急吧，现在才中午十二点，菜还没上。更何况，我话才说一半。”李斯媛叫了服务生过来上菜，温雪屁股坐在软绵的垫子上却如同针扎。
她狠狠掐了一下右手食指指尖，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一点，声音轻如蚊呐。
“……好。”
其实收集到这些信息的时候，就连李斯媛本人也是崩溃且不知所措的。她几乎觉得资料上写的这个傅西沉不是她所认识了解的那个傅西沉。
怎么可能呢？
当年谈恋爱时说两句甜腻的话就会被挂断电话，甚至约会都会冷冰冰地不搭理她，有时候下雨了根本不会想起来给在教学楼上课的她送伞……
这一系列的表现，李斯媛以为这是傅家男人的标配，毕竟傅西爵对十几年的未婚妻也都是冷脸相待，傅西沉对自己冷冰一点又怎么了。
只要想到这个男人反正是她的，态度好像就无所谓了。更何况，对她冷冰冰只是因为他就是个钢铁直男，不懂浪漫罢了，对其他人岂不是更冷更不是人？这么一想，傅西沉自己就能气跑对他有心思的女人，李斯媛当时居然还有些得意。
令她大跌眼镜的是傅西爵当年为了一个尚未毕业的女孩退掉说好的家族联姻，利落地跟女孩结婚扯了联姻对象期待了十几年的结婚证不说，连孩子都很快有了。
再后来他们回国时还听说，傅西爵对自己的夫人言听计从，宠的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恰逢那时候她在意大利的工作也发生变动，也收拾了一下回国。
一个圈子里免不了和傅西沉打交道，也是奇怪，李斯媛这些年在国外偏偏没有见过一个比傅西沉更优秀更有魅力的男人。她多次暗示傅西沉，却没得到一丁点回应。
后来才知道温雪的存在，知道傅西沉暗地里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她几乎嫉妒得发了疯，当年自我开导自我得意的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般可笑——
原来他们傅家人祖传的不是冷漠，而是百里挑一的深情。
李斯媛不太想自我消解，这一切情绪，她都要反噬到这个陌生且敏感的女孩身上才会好过一些。
休整了一下情绪，李斯媛继续笑着道：“接下来的话就只跟西沉有关系了，或许你不爱听，可就算我不讲，你也总会听到。”
温雪仍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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