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吃饭咯!”桂姨在那头已经将饭菜什么的全部摆好,餐厅桌面上还倒好了两杯红酒。
桂姨转了一圈,麻利地从旁边白瓷花瓶里剪掉一只红玫瑰,转身插在桌面多余那支漂亮的高脚杯里。
“我就说缺点儿啥,这就齐活了!”桂姨微弯着腰笑吟吟地往这边看,站在桌边瞧着居然有几分老年人的可爱。
温雪被她拉着坐下,有些无措地望着一桌子精致的饭菜,不由得抬眼去看傅西沉的神色。
餐厅的光不知本就是暖黄色,还是桂姨故意调成了这种暧昧的色调,温雪慢慢抬眼去看傅西沉的时候,他正倚在餐桌边偏头叉一只草莓。
他的手指本就干净修长,叉东西时微微用力,中指的骨节凸出来一点,缱绻的色彩中留一丝清绝,像极了她最近看到的那副名贵油画。
不待她细想,傅西沉把叉子递过来,没有逾矩地,轻轻放在她的手边。冰凉的器具蹭了下她的手背,温雪却赧然觉得自己的手背像是烧起火来,热热的触感传遍全身。
“喜欢草莓?”他往客厅觑了眼,雪白的桌面上还躺着半只她没吃完的草莓,剩下的被他整个盘子都端过来,就放在她手边。
温雪不去跟傅西沉对视,飞快接过那支叉子,一口咬掉,汁液劈里啪啦在她嘴里飞溅开,她抿了下唇,三两下把草莓咽下去。
“这草莓甜得很嘞!”桂姨在一旁乐呵呵擦擦手,话了几句家常后便又去厨房忙了。
温雪被她这一提醒才发觉,她刚才只顾解决当下某种被紧张缠绕的场面,以至于一口就把那只红得像是即将流下汁液的草莓吞了下去。
她连味道都没尝到。
下意识地抬头看傅西沉,眼神里带了些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小委屈。
傅西沉一下子读出来这个眼神,唇角微弯,不再无休止地逗她。坦然地给她递过去餐巾之后,便坐在对面优雅地用起餐来。
晚上傅西沉吃的极少,饭菜尝过几口之后便放下餐具,端起红酒。
桂姨也已经脱了身上的围兜,从楼上牵了只体型庞大的狗下来,说要出去遛遛。
哪曾想,狗狗一见到傅西沉便往这边扑来,桂姨叫它不回,只好过来半抱着狗狗把它挪走,狗狗却轻巧一躲,直跳到温雪膝盖上去了。
它哼哧哼哧地喘着气,鼻孔里喷出的气息温热,又带着一种刚洗完澡的沐浴乳香氛的味道。温雪不由得试探性地摸摸狗狗的脑袋。
只这一个动作,狗狗似乎觉得自己被认可了,之后便一个劲儿地往温雪掌心里钻。
桂姨在一旁“祖宗祖宗”地干叫着,倒是傅西沉没说什么,有一口没一口小尝着酒,望着一人一狗在那儿交朋友。
狗狗熟悉了便想更亲近温雪一些,两条撑在地上的后腿也想往温雪身上扒,傅西沉冷着叫了声“凯撒”,狗狗把两条前爪放下去,乖乖地坐在地面上,扭头吐着舌头看他。
温雪觉得这只大狗狗实在乖巧可爱,见它被训斥了露出可怜兮兮的模样,便主动伸出手去摸它脑袋,凯撒再度扭头去看傅西沉的表情。
见一贯冷面的主人并没有什么阻拦的意思,它干脆大着胆子一跃便蹿到了温雪的怀里。它全身毛茸茸的,体型比温雪还要大,尾巴在后面一摇一摇,温雪摸着它的脑袋,一停下来,它突然不乐意地直直竖起尾巴,高度相平的桌面上被扫荡一通。
桌面上桂姨刚给温雪倒的一杯热水一下子倒在桌面,水顺着桌沿流下来,温雪的裤子湿成一团。
“凯撒!”
傅西沉见状几步疾走过来,身后仿佛凝结一层冰霜,全身都是森然的冷气,单手提起凯撒的后颈把它从温雪腿上弄下去,蹲下去看温雪被烫的腿。
她穿着长款高腰的修身牛仔裤,除了冒出的热气,看不清具体的烫伤情况。他让桂姨去拿剪刀,自己叫了私人医生过来。
“疼么?”温雪第一次见傅西沉皱眉,他声音冷得像是刚被冰冻过,不禁吓了她一大跳。
凯撒也挤过来,仿佛知道自己错了,耷拉着脑袋伸出舌头作势就要舔温雪被烫到的那一块。
傅西沉推着它的脑袋往后挪开,冷冷的吐出一个“滚”字。
凯撒呜呜叫着,不情不愿地退后了几步,脑袋磕在地上,委屈地往他们这边看。
温雪一下子被狗狗的眼神给萌化了,腿上的烫意都没那么明显起来,只想把狗叫过来哄哄,却在觑见傅西沉的脸色后作罢。
恰逢这时桂姨从楼上拿了剪刀下来,她跑得飞快,“哎哟喂我的祖宗,平时不让你去餐桌你非要去就罢了,今天有客人在你闹出这种事,你让阿沉怎么和人家女孩子交代!”
“以后她在,不要让凯撒出现。”傅西沉冷冷剃了时刻准备上前的大狗一眼,把它试探前伸的爪子瞪了回去。
桂姨赶紧把狗牵走,傅西沉接过剪刀便沿着边线试图把裤子剪开,温雪按住他的手。
“动什么,剪开看看伤得怎么样。”傅西沉一只大手把着她的腿不让动,“别躲,看完医生赔你条新的。”
温雪试探性伸手覆在傅西沉手背上,他的动作倏地停滞。
她的声音柔和软糯,只听过一遍后便觉着像是把整个人在凉水里沁过一通,“不疼的,凯撒又不是故意。”
傅西沉听过,任由那只小手覆在自己手背,继续剪,而后松松一扯,白皙皮肤上有刺目的一大片红痕。
男人抬手拍了张照给私人医生发过去,顺带催促他快点过来。
开水泼下来之后已经慢慢冷却,除了红痕那里有轻微的灼烧刺痛感,也没什么难捱的。她瞄了眼傅西沉的脸色。
“没有起水泡,应该没有事。”温雪小声嘀咕,傅西沉却像没听见,瞄了眼手机屏幕上和私人医生的对话框,把那一大片牛仔裤全部剪开。
他用剪刀手柄轻轻触了下伤口处,按照手机里私人医生发过来的应急处理措施,问:“这样会觉得疼么?”
温雪犹豫不过几秒,在傅西沉认真的神色里,点头。
傅西沉又同样地轻轻触碰红痕边缘处,以确认烫到的实际面积。
“这里呢?”
温雪摇摇头。
“傅西沉。”她捉住他的一根手指,轻柔捏了下,“真的没事,也不会留下疤痕,我之前被烫过,只有起水泡的那些地方才会留疤。”
她仔细分辨着他的表情变化,试图给凯撒说情,见他拿着剪刀的手微顿,便再度捏了下他的那根手指:“不要生气。”
别墅的位置极佳,是闹市里罕有的静地,坐在这儿这么久,连声车响都几不可闻,更衬得此时屋内寂静无比。
傅西沉仍是半膝优雅地蹲在那里,终于抬起眼皮对上温雪的视线。
这是她第一次离傅西沉这么近。近的几乎能将他浓黑纤长的睫毛一根根数出来,暖色光倾洒在他线条冷硬的面庞上,像是自动加了柔焦,他整个人显得有些不真实。
他身上冷冽的气息也一下子扑面而来,以前每每闻到这个味道温雪便会心悸恐慌,此刻更近的距离将这种感觉无限放大,她另一只手紧紧掐着食指指尖。
好奇怪。明明是她高高在上地坐着,这种气场,他的目光,却全然像是在俯视她,尽管他已经刻意压制那种令人炫目的气场,温雪还是被他一个眼神弄得心脏胡乱跳动。
她窘迫地抬了下手,却不小心碰倒自己的红酒杯,红酒杯又碰倒那支装着红玫瑰的玻璃杯子。
这里的玫瑰都是桂姨精心培育出来的精品,盛开了就会专门搬到室内来。
温雪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朵玫瑰红得几近发黑,乍一看上去像是魔女邪恶的象征,颜色却美得梦幻且无可挑剔,上面几颗水珠更是在这种黑红色的衬托之下,都显得闪闪发亮起来。
可现在玻璃杯里的红玫瑰却摇摇欲坠。
温雪回头去看这声响,慌张心疼地伸手,却也来不及阻止玻璃杯从桌边滚落,她就要站起来,却被起身的傅西沉一下压在椅子上。
是额头几乎贴着额头的距离。
玻璃落地应声而碎,傅西沉却像是完全没听到这类似于幻象破裂的场景,他眼睛里倏地亮起一盏灯,那是面前女孩子的倒影。
他深深盯着她的眼睛。
“温雪。”他开口,声音像是经过酒酿、经过漫长的发酵,听起来低沉醇厚,却也像一根厚重的鼓槌,重重地击打在温雪心头。
“你是在以什么身份,让我不要生气?”
玻璃杯碎裂之后只余经久不散的沉默,如果餐厅能有一个挂钟就好了。温雪脑袋暂时空白,只想到这一件事。
因为如果有挂钟,这时候她和傅西沉就都至少能听见“滴答、滴答”的走针声,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心绪像是枯寂的古井,被一粒落石尽数搅乱。
她满脑子都在怅然地想,自己到底该以何种的无知,来回答这个惊险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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