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温陆卓四人在县城新家住了三天,第四天早上收拾了院落家什,检查房屋门锁。

    最后合上了朱红大门,挂上了沉甸甸的黄铜大锁。踏踏实实地坐上了回村的牛车。

    陆倚一张巧嘴,愣是把车钱从三十五文讲到了二十七文。

    “大娘,管您一顿早饭呢,我们妻主大方着呢肯定是肉包子管饱。”陆倚肉疼地想,看着眼前这个壮实的大娘,肯定吃不少,再不讲价真是亏死了。

    赶车大娘呵呵一笑不以为然,没见过给他们这样赶牛车的吃肉包子的。西里村也不是多富裕的村子,再不可能这样大方,只当是对方讲价说的好话。

    没想到,朝食真是给吃肉包子,还真管饱,赶车大娘眼都直了!

    直吃得满嘴流油。

    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主动说二十五文送到家门口。一挥鞭子,带着四个人上路了。

    即使是坐在牛车上,许温也闭目默诵昨夜读的书。路走了一小半,许温也在脑子里把书都温习了一遍,又回忆了一遍上一科选文里面写得最好的那篇。

    把那篇文章在脑海里拆解,思考自己可以从中学到什么。直到路已经走了大半,许温才放下脑子里的功课,开始听身边人说话。

    看到许温不再闭目,陆倚说话声音才大了一些。

    赶车娘子这才听清车里两兄弟说话,原来讨论的都是家里操持和生计打算。听得咋舌,“莫怪老婆子我听了一耳朵,家里这是已经存下十几吊铜钱了!几位日子果然过得富裕啊,是村里大户吧?”

    她呼出一口热气,“不瞒几位,我家住县城旁边村子,家里也算有一辆牛车,但这几年也就落下这辆牛车。”

    “除了地里收成,还有牛车租赁拉客的收入,您要说我们富裕就是笑话我们了。”陆倚脆声回道。

    大娘摇头,啧了一声,“这几年各种徭役杂税不断,县里官人请客打点都要摊派到我们下面头上。县衙里就是下面那些快手捕手皂吏,一旦挨上她们,哪个不得从你身上剥层皮。”

    许温正好跟她打听了一下县衙的事情,对方来了兴致,不吐不快。

    “可别想不开跟人打官司,我们村里一户人家,咽不下那口气非要打官司,一场争产官司打了两年,最后官司赢了,她家里也败了。原来也是存下少说二十两银子的富裕人家,现在只怕几个大钱都找不出来呢。”

    “县老娘哪是咱们随便见的,使钱能跟下面的皂吏说上话就算有门道的了。有本事的能找上县衙那抄写文书的差娘,把自家田地税钱硬是挪到了别家头上,你说找谁说理去?”

    “告?用什么告?要钱没钱,往你头上压担子的都是县衙里吏房有人的,话不多说打你一顿,还告呢……”

    陆家三兄弟听着大娘讲外面的事情,不觉靠得更紧了。他们虽然深知村里也不少欺压不公事儿,但毕竟不懂里面门道。此时细细听来,只觉外面亦是一片黑暗,都默默看向许温。

    这是他们的家主,是他们的倚靠。

    许温低声道:“只怕这么多年你们交的田税也一直是五亩上等田的税钱。”但实际上他们那五亩上等田早被二房占了,一直种着两亩下等田。

    陆卓能干,起早贪黑,生生把两亩薄田种出上等田的架势。但即使这样,一交税,还是穷得底掉。早先甚至连顿饱饭都难吃上。

    几人结合大娘刚才讲述,这才明白!一时间愤恨至极,陆倚牙齿咬得嘎嘣响,只怕二房人在眼前,他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扑上去嚼了对方。

    “占了我们的田,还要我们帮他们担着税,这就是我们的亲姨亲姨夫,只怕我们的亲爷爷也心中有数。”陆卓神色依然沉静,声音低沉,字字清晰。

    “我早先翻看过大周律法文书,那时候就知道你们交的田税和田亩对不上。”

    许温沉吟,“却没有主张上告,人不能做自己不够了解的事儿,因为你不知道你扯住的尾巴,拉出来的是个什么怪物。就像大娘说的,这样的事儿一旦要告就是伤筋动骨,如果对方来头大,就是挫骨扬灰。”

    陆家三兄弟听完都沉默了,陆归默默靠在姐姐身侧。陆卓终于明白,为什么妻主当时听到陆张氏是张举人家儿子是那样的反应。

    “这个亏我们只能咽下去吗?”陆倚低声问。

    许温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屈起手指轻轻敲打着被面,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现在不是时候,要等。”

    什么时候?等什么?

    “要有耐心,只能有耐心。”

    许温没有再细说,她依然在思忖,其余人也不敢打扰。

    耐心?陆家三兄弟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只能有耐心?他们最不陌生的就是只能。

    陆卓视线落在妻主旁边的包袱里,里面是一本本书籍。那就是希望,他们不再任由别人欺凌的希望。

    这个世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他们妻主就是读书人啊。这就是希望。

    接下来的一段路,几人都沉默了。连赶车大娘都沉默起来,大概是想到不知道上面又会突然摊派下来什么徭役杂税吧,每次回家就怕自家老夫皱着一张苦脸,不用开口,她就知道又是上面来要钱了。

    四人下午到了西里村,还没进家门,他们就听到隔壁李大娘家天塌了!

    他们家那个嫁得最好的儿子被休了!

    这是西里村当前最大的话题,甚至盖过了陆卓被人占了便宜的话题。

    几人进了家门还没来得及过去问问,就听到隔壁一声尖利的哭声,“我不认,我没有犯错,他们凭什么休我!”“我的女儿啊,她还那么小,那天出门前还喊爹,说给我带糖葫芦啊!”

    就这么两声,好似是痛极恨极,从身体最深处爆发出的呼喊。

    之后就是全然安静,好似心死成灰,再没有声响。只有李大爷愤恨的咒骂不断的絮叨填充着隔壁院落让人窒息的空荡无依。

    原来李家三儿子李小甥嫁的女人年后被贵人的马踩死了,一同去的小女儿本来就病着,加上这一惊吓,四岁的孩子回去后不到三天就死了。

    他嫁的妻主上面还有一个姐姐,最是游手好闲,也不管家里买卖,只从家里拿银钱读书,尽日跟所谓三五好友吟诗吃喝,风流浪荡。

    多少年都不曾进学,谁知道刚从老的手上分到家产就中了童生。

    有人说花了二百两,也有人说花了三百两打点。

    上面老人偏心,喜欢读书的大女儿,不喜闷头做买卖的二女儿。

    加上二女儿又看上一个村男,要是大女儿,既然看上了买回来做个侍夫就是了。她呢,一根筋,非要明媒正娶,好险没把当爹的气死。

    直接分了家,家私产业恨不得尽数给了大房。

    谁知大房拿去不知怎么打点托人进了学考了个童生,从此更是天天聚众吃喝作文写诗,没几年就败光了家产。反而是二房继续做生意,慢慢攒起了家业,有了大宅子,还买了铺面。

    谁道好人没好报,能干的二房一夕之间女丁死了个干净。出殡当天,只能让大房女儿挑幡摔盆,大房一家竟然堂而皇之占了二房房子,只说过继自家女儿过去,自此二房就是女儿的。

    这样还不知足,竟然使人做了假证说李小甥曾经扬言要害大房女儿。众人撕扯推搡中,不知道谁伤了大房夫郞,也算到了李小甥头上。

    他们吴家不仅要休夫还要索赔。

    大房背后有吴家老爷撑腰,吴老爷早对李小甥深恶痛绝,但凡自己二女儿有丁点孝心早该休了的。可是这□□年来,不管他怎么闹怎么折腾,老二就是一个不说话,回家反而加倍对夫郞好。

    怎么能让老爷子心里不恼!想告她不孝,偏偏都知道她孝顺,有什么好的都尽数送到老人床前,就是不得进门也把东西卸到院子里。

    老二死了!吴老爷哭了一场,更恨李小甥,克妻克女,就是天煞孤星,当时就要休夫。

    大房一家一听恨不得个个直拍大腿,当时两口子就爹英明,三个在外面狼一样的女儿也围着老爷子爷爷长爷爷短的叫着。

    接着就发生这一系列事情,吴家上下都要休夫,只说李小甥先是蛊惑妻主不敬老人,是为不孝。

    再有嫉妒大房多女,口出恶言要毁坏大房女儿,是为恶,只不曾真做,但天长地久难保如此。吴家绝不敢留此恶妇。

    最后还有推搡打骂连襟,是为不悌。

    休书已下,落的是吴家老爷子的名,由他按了手印!

    三天内不拿出二十两银子,直接捆绑送官。

    老大直言,只待她中了秀才,县老娘就是她的座师,张举人女儿到时就是她的师姐。就是现在,她跟张举人家那也是一年三节的走动。

    休书送上,银子拿来,不然到时候直接锁拿入狱,就不是那回事了。

    这天一大早李大娘就蹲在自家牛棚前,闷声不语抽着烟袋,听着屋子里李大爷不断的咒骂劝慰,只是听不见三儿子的声音。

    她的三儿啊,长得最好的一个,都说命也好,却原来那是蜜里裹着的黄连,怎么命这么苦啊。

    可除了认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法子?

    就是认了,二十两银子他们老两口就是卖肉也凑不够啊!

    她又狠狠抽了两口烟,站起身看了一眼屋子,不敢再看老牛那好似含着泪的牛眼。

    直接把手一拉牛绳,闷头牵着往镇子方向去了。

    无路可走,只有卖牛了。

    李大爷还在呜呜咽咽地哭,李大娘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心疼她的儿子,她心疼她的老牛……

    可她举目四望,却没有活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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