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游乐园的约会被这场不应该存在的不期而遇整得稀碎。

    晏础润感觉自己的肺腑被一股孜孜的火烧得粉碎,他攥着杨殷的手背上青筋突起,指关节仿佛灌了酸水,咔咔作响。

    方惟寻的目光对着杨殷,亦是寒泠泠的,然而现在这个局面太过僵滞,他没办法,也更不可能做一些更火上浇油的事情。

    方惟寻只能向杨殷投去了一个眼神,两个称不上友善的alpha的目光在空气中撞在一起,罕见地接收到了对方的讯号。

    杨殷猛然把晏础润挥开,方惟则抢步上前把晏础润搂在自己的怀里面,而杨殷则大步向前,一下子抱起了杨思宸,去看小孩子被晏础润没轻没重捏红的手臂。

    晏础润声音沉顿,咬牙切齿:“寻哥,他是……”

    方惟寻抱着他不让他乱动,低声安抚:“你冷静点。”

    晏础润胸腔一起一伏,伸出手指着杨殷,孩子在场,他亦有诸多顾忌。杨思宸被杨殷抱起啦,小oga经不住吓,搂着自己alpha父亲的脖子呜呜地哭。

    晏础润看见孩子对于杨殷那种纯天然的依赖,目光微滞,思维有些混乱。

    方惟寻见缝插针,趁着晏础润这短暂的怔愣,和面沉如水的杨殷对视一眼,然后拉着反应过激的小alpha到别处去。

    方惟寻拎着晏础润的手腕,带着他往偏僻的地方走,七拐八绕,最后干脆把他拉进一座森林迷宫的死角。

    这里人迹罕至,地上的青苔铺了一层,刚下过雨,有些湿滑泞淖,被一层冷绿色的阴影覆盖着,反着冷调的光。

    方惟寻将晏础润的双肩按在被修剪成巨型四方体状的植物上,强行让他镇静下来,直视着他的眼睛:“晏小雨,冷静一点。”

    震颤的树叶落了下来,搭在晏础润的肩上。alpha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无法连成完整的句子:“杨殷,照片……”

    方惟寻明白他所言何意,温声打断了晏础润。他语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质感:“照片不是杨殷拍的。”

    晏础润脸颊肌肉微微收紧,窄窄的瞳孔轻轻地颤抖着,似乎没有听懂方惟寻在说什么,良久,他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直视着对方,那目光里尽是狼狈。

    晏础润浓墨重彩的眼睛里反射着植物幽光,他胸臆中怒火被浇灭了大半,心脏却也跟着凉了半截,他讷讷地看着方惟寻:

    “你,早就知道……”

    方惟寻的脸隐于植物投下的阴影里,抿紧嘴唇,目光中几分关心几分无奈。

    那是一个默认的表情。

    晏础润另一半截心也跟着凉了下去,眼中一下子凝结出了潮潮的雾气。

    “你……你不告诉我?”

    晏础润声音因为微微拔高而显得有些颤抖:“这种事情你不告诉我?”

    方惟寻深吸一口气,伸手拧了拧眉心,将眉间薄薄的皮肉捏出褶皱,他说:“捕风捉影的事情,我没办法给你说。”

    “捕风捉影……”晏础润的嘴唇一闭一张,他僵硬的唇角微微向上勾了勾,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苦笑,“可是这样不是更难看吗?”

    方惟寻呼吸寂寂一顿。

    两个身量相当的alpha在隐秘的森林迷宫里相向而对,原本就不宽敞的通道更显狭窄,他们无声对视,像是一场倔强的分庭抗礼,互不相让。

    良久,方惟寻略微低头,结束了这场小小的对峙,声音低和平缓:

    “我的问题,我的错。”

    晏础润就像是一截燃尽的炮仗,刚刚崩裂的情绪忽然烧成了灰烬,他颓然向后靠,任僵硬的树枝抵在他的肩胛骨上,轻轻闭住眼。

    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这样的事情。

    方惟寻深吸一口气,他从感情上不想替杨殷开脱,但是杨殷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条傲慢的毒蛇,他阴狠算计,但是却并不是肆无忌惮地玩oga的那些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章由一样,因为把自己看的足够高,所以对于那些追求高阶oga的暴徒行为不屑一顾。

    可是……那晏础润之于他又算什么?是爱屋及乌,还是完美绝佳的平替?

    杨殷把晏础润绑在身边那么多年,每当他看见那张和爱人肖似的脸庞的时候,他又在想什么?

    方惟寻他不是风宁的人,杨殷深居简出,他的所作所为方惟寻无从得知。更何况,方惟寻拘圄五年,很多东西都不愿意去揣着恶意猜……否则、他会自己把自己折麽疯的。

    方惟寻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一根顿痛的刺在最柔软的地方扎着,他却只能不动声色地将那如有实质的疼痛藏在心里,竭尽全力忽视它的存在。

    方惟寻尖利的犬齿切进了唇肉里,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紧。

    晏础润脑海纷乱,杨思宸那张和他小时候极其肖似的面容像是被劲风掀起的残影,在过往的记忆碎片中呼啸而过,继而化成一些荒诞古怪的猜测,让他战栗。

    晏础润感觉自己的认知里好像隐隐地缺失了一环,最重要的那一环。

    他忽然拽住方惟寻的袖子,一双漆黑清透的眼睛里面充满了不确定的慌张和不知从何而起的怀疑,他出声问:“还有么?”

    方惟寻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把疑窦暂时从脑海里清除出去,回问:“什么?”

    “那些你觉得捕风捉影的事情,”晏础润一字一句地咬着字,重复道,“还有么?”

    方惟寻沉默良久,抬眸看他一眼,很深很深的一眼。

    高大的森林迷宫弯弯绕绕,只有细碎的阳光在树顶铺了一层浅金色,而在那好看而柔嫩的亮绿色下,是更深更暗的绿色。

    树枝交叠,被机械地修剪成条条道道的模样,被困在其中的人身处深渊,只能循着那一点光莽撞地前行,却似乎永远也无法走出这样黑甜的梦境。

    晏础润看着方惟寻在阴影中晦暗不清、欲言又止的神色,一股凉意从尾椎骨隐隐升起,碾着脊椎一寸一寸地攀爬至后颈。

    ……

    晏础润的脑海里面浮现出了晏雯的样子。

    在晏础润的记忆里,晏雯有一双灰暗的眼睛,有点儿像是东方血统不纯粹的混血,也像是单纯被生活逼出了混沌和阴霾。

    alpha小时候偶尔犯错,无论大小都会招来打骂,每当晏雯下手的时候,她会用那双冷漠的灰眼睛注视着无助哭喊的小孩。

    童年经历之于人格的养成就像是在白纸上给一幅画定轮廓定调子的最初步骤,下笔轻就是轻重就是重,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发展。晏础润身上那种和别人格格不入的孤僻感和他童年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但是他对晏雯的怨气或者恨意却很淡。

    晏雯毕竟一个人把他带大,而她没等来回报就被疾病折磨,紧接着撒手人寰……晏础润年少时积蓄起的那点愤懑在她早逝事实的面前显得无稽又幼稚。

    现在提起来晏雯,晏础润更多是感怀,他自我洗脑,认为晏雯对自己的爱是特殊的“宁缺毋滥”。

    此时此刻,他缓缓地将那份报纸的复印件压在了桌子上,接过来方惟寻递过来的加热好的牛奶——他们从游乐场出来直接开车回了家,窗外天色已晚,夜幕初降。

    方惟寻坐在沙发的一侧,他身体略微前倾,支着手肘看晏础润仰头把牛奶饮尽,他并没有说话,明明是叙述的那一方,却看起来一样的心事重重。

    晏础润拿起卫生纸擦干净他唇边的一圈奶沫,目光重新落回那份黑白报纸的复印件上。

    他们一前一后洗的澡,现在头发都没干,晏础润身子微微前倾,甩出几滴水落在纸上,洇出灰色的水渍。

    他的目光停顿在那张照片上,一种巨大而古怪的荒诞感充斥在他的心中,那迸跳的器官仿佛被生锈的银链勒住了,他好像在听类似于中古时期诡谲的故事,却又偏偏成了故事里不可或缺的主角。

    晏础润不得不承认,比起晏雯,他和照片上微笑的夫妇看起来才更为相像。

    a+级别的腺体遗传基因非常强大,从容貌到信息素都会有更加明显的遗传特征。

    方惟寻将笔记本推给他,特意被调暗的液晶屏上是两个人的资料:旧照片上的男女都是记录在册的a+腺体拥有者,男性alpha名为林栖,女性oga则叫做白寓,他们都隶属于远东a+腺体研究所,是身份很高的研究员。

    晏础润一目十行地掠过他们的资料介绍,相比于籍籍无名的晏雯,林白两人在国际社会上如雷贯耳,虽然两人公布出的照片只有一张,也就是报纸上的那副图片,但是他们发表的学术作品却称得上是海量。

    方惟寻伸手拧了拧眉心,介绍:“白寓女士在oga平权运动上可以算是先驱领袖的地位,她曾经在自己的著作里多次发表对于阶层固化与oga权益的相关立场。”

    晏础润这一天上已经听了太多事情,实在不愿意再听任何人任何物相关的故事。他恹恹地抬手,那是一个温和却果决的打断姿势。

    方惟寻欲言又止,却适时地消音。

    “够了。”晏础润垂下眼睛,低声重复一遍,“够了。”

    他将自己的目光从笔记本上移开,原本打在虹膜上的荧光消失了,漆黑的眼睛因为茫然而显得有些空洞。

    “一对在国际上拥有名气的、高贵而渊博的夫妇,他们冒着被巨大的风险,将自己的双胞胎和具有普通天赋的新生儿调换,欺骗了权威的医院,媒体,以及群众。”

    晏础润对于这种说法表现出一种不加修饰的抗拒,他抿住嘴唇,停顿一会儿才抬起眼睛看向方惟寻,似陈述似征询:

    “我是其中之一,对么?”

    方惟寻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幕一样,两手交叉在一起,没有答话。

    “我还有个弟弟,”晏础润摊手,自顾自地往下说,“他和杨殷是一对儿,甚至有一个孩子。”

    晏础润面沉如水,嘴唇惨白,他咬住话音,客厅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和沉默。

    光晕暗淡,唯有两个人的呼吸在空气中下沉,隐约露出一点心思暗淡的端倪。

    颤抖的声音在寂寂的夜里响起:

    “那我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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