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了……”

    晏础润的声音把方惟寻从冰冷的思绪中拽了回来,他面无表情地向病床上的人投去一个眼神,责备和怒火都很淡,只有一种深切的疲惫。

    晏础润的嘴唇轻轻翕张:“我梦见我抓不住你,你真的不要我了。”

    方惟寻的手依旧按在他的喉咙上,只要他愿意,稍微一用力,晏础润就会顺从地被他夺走呼吸。镇定作用下的alpha的攻击力被无限削弱了,但是晏础润的背脊如同绷紧的弓弦,流畅地线条一路向下,一直隐没在柔软的薄被里。

    他强撑着不肯露出一种狼狈的姿态,仿佛这样就可以向方惟寻表达出一种“我没有做傻事”的冷硬。

    病房里流动的时间就像是温水,缓缓的,寂寂的,仿佛一切事情全部沉沦在这样宁静的午后里,仿佛那纷杂的案卷、居心叵测的敌友、以及两人之间巨大深刻的裂隙都像是被撕碎扬起的纸片,在顿顿的光中随风而去。

    “我怎么要你?”方惟寻在漫长的沉默中开口说话,“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证人,就能把自己的腺体交给别人……我怎么敢要你?”

    晏础润指尖不可自查地陷进薄被里,他抽出一点思绪感受到腺体温和地沉睡在皮肤里,后颈颈线依旧流畅,没有肿胀和突出……虽然具体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毫无疑问,手术被人为地打断了。

    “腺体移植手术最开始的应用是在上世纪的战争年代末期,为了让战损的士兵艰难地回归正常社会,医学界研究出了无偿捐献移植和人造腺体移植两种方式。后来的和平年代,很长一段时间腺体移植手术都只允许应用于具有先天性腺体缺陷的人身上,直到近几十年,消费主义的裹挟使腺体等级由战斗力标志逐步转向身份地位的象征,再一次掀起了腺体移植热潮,人们追求高阶腺体所带来的社会地位和权利财富。”

    晏础润愣愣地听着方惟寻的声音,这段话的内容在百科上冰冷地记录着,他当然也见过,只不过他从来都没有耐心看完过。而此时方惟寻声音不轻不重不疾不徐……行云流水得仿佛没有注入过感情。

    “由近年来的alpha腺体等级比例调查,c级及以下的alpha腺体占比超过35,b级占比接近55,只有10不到的a级alpha,他们活跃在社会各个领域的顶端,成为别人眼中的‘人上人’。”

    方惟寻在晏础润昏睡的时候,反反复复地看了无数遍这样的资料,他的行李箱就放在病房的角落里,从机场赶过来以后,他就没有合过眼。

    “a+级别的alpha就像是濒临灭绝的保护动物,他们淹没在茫茫地人海中,学界一直在争论,曾经出现在人类历史上的a+级别的alpha是否已经基因灭绝,在上世纪末就销声匿迹。”

    方惟寻的手指缓缓上移,从晏础润的下巴轻柔地勾画到眼角,似乎在描摹,似乎在审视。

    “晏础润,你一个可以破除学术界争论的、无限珍贵的a+级别alpha……到底能蠢到什么地步,才会为了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把自己的腺体换了?”

    方惟寻的手指的力度不可自控地加大,他从晏础润醒来就一直维持的平静终于在此刻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裂隙,沉静的瞳仁被眉弓和睫毛投下的阴影遮盖,悲伤和后怕在其中参差着:

    “你想干什么?你想看我在你的墓碑前哭是吗?你想我余生都活在悔恨和回忆里是吗?别想了,你一旦出什么意外我立刻、马上去找各种oga,弱水三千我一一尝尽,我也不会在你的墓碑前站着,不会给你献一枝花,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

    晏础润无声抬起头,在他和方惟寻对视的那一刻,他看见方惟寻浓密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他眼中是守在病床边一夜未眠而拉出的血丝。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到底知不知道这个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到底知不知道另外的腺体配型的数据是多少?你知不知道就算手术成功了,你也只能算是个不a不o的异类?这些你知道吗?”

    晏础润声音又轻又低:“知道。”

    “你是知道,但你不在乎,你想着成功就成功了,不成功大不了就结束,你不在乎你自己,所以你可以任意地伤害自己,你想人别人都为你疼——”

    “我没有。”

    晏础润扣住方惟寻的手,以一种不容挣脱的力道将自己的手指插到他的指缝间,然而出乎意料地,方惟寻没有挣脱出来……但也没有回握。

    晏础润反驳:“那不是无关紧要的人,那也不是无关紧要的信息,他代表一部分真相,他的身后有那些人的影子,只要一些时间,我能查……”

    晏础润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想到了方惟寻收到的那些威胁。

    他把方惟寻的手握的更紧了,眼角眉梢带上了近乎挽留的神色。

    别不要我,别松开我,别走。

    方惟寻不想和他讨论这些事情,他对于晏础润可以对自己有多狠的认知刷新到了一个新的层次,他甚至觉得晏础润应该去看医生。

    “你能查,你想怎么查,这回你把腺体换出去了,下回换什么?”方惟寻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指缝中抽出来,“如果别人看上了你的脸呢,你想干什么,顶着被换过的oga腺体被别人上是吗?”

    晏础润瞳孔一缩:“我不会……”

    “你不会,你这个知道不行,”方惟寻在心中无数次地平复着自己的怒火,但是那种情绪就像灯草蘸油一点就着,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换腺就行了?那个你就能接受,你就能毫无反抗地躺在病床上等着柳叶刀划开皮肤?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想成为你的人,”晏础润忽然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方惟寻,语气渐渐加重,“成为oga就可以被你标记,我就不用每天担惊受怕你到底要不要我,我就可以放开手为你做无数的事情,我就有了挽留你的立场和筹码!”

    方惟寻被晏础润骤然提高的语调噎得一顿,他的表情在短短几秒里变化莫测,里面夹杂了无数感情,最终却变成了一抹带着讽刺的笑:

    “立场和筹码?你以为你变成了不a不o的异类我就会标记你?我为什么要标记你,你不怕我尝鲜玩几次,腻了就把你扔了?天底下oga那么多,好的差的a级的b级的,我犯得着标记你?”

    晏础润的眼眶骤然红了,方惟寻的话无疑是一柄抹着剧毒的利剑,一下刺穿了他的心脏——他的内心无坚不摧,却只有那一寸是柔软的,毫无防备。

    他疼得狠了,忽然发力推开方惟寻,指着门大吼:“那你在这里干什么?那你滚啊!我做什么事情他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没有立场,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指点点?你有多远滚多远!”

    方惟寻心中的火着的极沸,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器官都被灼烧着,alpha的本能让他想要对着晏础润扑上去,野蛮地咬开他的脖颈,一个阴暗的心思甚至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既然他自己都不珍惜自己,那他何必费尽心思和他谈,直接玩坏玩乖不更省劲、更愉快吗?

    须臾,晏础润眼睁睁地看着方惟寻转身,狠狠摔门而去。

    他呆了一瞬,然后猛然将放在床头柜前的水杯和手机一齐扫了下去,玻璃质的水杯应声而碎,杯子里水蜿蜒而出,将碎屏的手机浸了个彻底。

    “方惟寻!”

    晏础润那一嗓子几乎破音,冰冷的液体忽然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脸滑下来,他近乎崩溃地把自己缩进膝盖里,缩成不断颤抖的一团:“你永远这样……我让你别走你永远听不见,一旦让你滚,就和终于解脱了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我又衬了你的意了对吗,你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对吧……”

    厚重的窗帘将日影的变化层层叠叠地遮住,外面的夕阳如火地烧着,那灿烂斑斓的光线逐渐被深蓝的天幕吻尽。房间里面越来越昏暗,直到其他的病房都点起了灯,整栋楼只有一个病房孤零零地暗着,格格不入,突兀又压抑。

    医院楼被一个巨大的连廊连接起来,方惟寻站在连廊的吸烟区上,他咬着烟,残阳如血,渲染着他的衣角,又在须臾之间牵衣而去。

    医院是面映射生命和死亡的镜子,冰冷沉重又最有温情——

    正值傍晚,方惟寻看见很多人一窝蜂地涌向了楼底的食堂去为自己的亲人打饭,看见几个熊孩子闲着无聊、肆意摧残花坛里的月季和池塘里的锦鲤,看见情侣手挽手地离开住院部,他们的手紧紧地扣在一起。

    浩瀚斑斓的星幕划出移动的轨迹,方惟寻靠在栏杆上,烟一根又一根。

    渐而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眼中只剩一个没有点灯的灰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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