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惟寻定定地和晏础润对视,在那双眼睛里面看见了和以往温顺迎合完全不同的占有欲,那种隐隐带着侵略和攻击性的渴望无声地提醒着他,这才是晏础润本来的样子。

    阴沉,傲慢,深不可测。

    方惟寻猛地推开晏础润,他心里一阵发冷,声线紧绷:“去医院。”

    晏础润已经预料到了方惟寻的这种反应,但在被推开的那一刻眼睛里面却依旧划过一瞬的失落,他压着方惟寻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以更重的力道攥住,一字一顿地拒绝:“我不想。”

    alpha在易感期里面越缺乏安全感,越容易表现出一种冲动逆反的情绪,这基本上是一种常识,但方惟寻现在显然不愿意体谅和迁就这些所谓的天性,他们两个之间本来就有不可消弭的矛盾,他为这些天自己藕断丝连的软弱感到嘲讽。

    “不想去医院,那就打抑制剂,或者去找个愿意爬床的oga,”方惟寻将晏础润紧攥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说话前所未有的难听,“找一个契合度高的床伴很难是吗,你犯得着在我这里乞讨?”

    方惟寻几乎没对晏础润说过重话,即使是在他出狱以后两人破裂的情况下,他也维持着基本的社交礼仪,他尽量把晏础润当作一个不再交好的朋友对待,充满了一别两宽的退让和忍耐。

    晏础润似乎没想到方惟寻会说出这种话,脸上先是空白了几秒,然后紧接着闪过了一种堪称扭曲的情绪,他的舌尖扫过锋利的犬齿,话语像是挤出来的:“找个愿意爬床的oga?”

    “对,随便你,”方惟寻看见了晏础润脸上那抹扭曲的痛色,但是他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话语中找到了一种刺痛的快感,“你要睡oga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晏础润体内蠢蠢欲动的燥热没有得到安抚,反而随着怒火的燃烧在血管里面肆意的横冲直撞,他怒极反笑,“你不在乎什么,你是不在乎我和oga乱搞,还是不在乎自己以前瞎了眼睛和一个下贱的alpha睡过觉?”

    声音落下,原本针锋相对的屋子就像是被拔掉电线的收音机,原本带着杂音的频道戛然而止,空气在那一瞬间流得很慢。

    方惟寻眼神冰冷,无数温存暧昧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那把无人出席的证人椅上,他沉默很久,手指缓缓地攥成拳,才说:“对,我都不在乎。”

    方惟寻麻木地看向晏础润:“如果我提前知道你是个装oga的alpha,我不会可怜你,保护你,更不会妄想和你的未来,我的确眼瞎,我只是想找一个忠诚的oga,要是我提前知道你是什么货色,我连一个指头都不会碰你。”

    两个alpha本就悖于世俗,没有法律保护,不被世俗理解,无法互相标记,也没有办法拥有后代……双a的爱情本就全靠感情维持关系,一旦一方退却或者放弃,那曾经的种种就会被解释为诸如冲动、新鲜感之类的荒唐与笑话。

    晏础润浑身都在被易感期的发热啃噬着,只有心脏仿佛被扔进了深潭里。

    他怔怔地和对面那个冷漠的alpha对视着,良久才压下眼皮,强行忍去了眼中的雾气。再抬眼,黯昧的眼神像是扫过猎物一样地扫过方惟寻的脖颈,他强忍着自己扑上去撕咬掠夺的冲动,低哑着声音问:

    “你刚刚说,我要什么,你给我?”

    方惟寻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胸腔积郁,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我要你和我做,”晏础润闭了闭眼睛,惨然一笑,“我要你躺在我身下,我要听你被我弄到喘,弄到哭的声音。”

    ……

    方惟寻攥紧的拳头缓缓摊开,微微一哂。

    晏础润听见布料被摔落在地板上的声响。

    方惟寻面无表情地将西装外衣扔在地上,看见闭着眼睛的晏础润身子不明显地颤了一下,方惟寻见他没有动作,自顾自地去解衬衣的扣子:“有标准吗?你想让我怎么喘,怎么哭?”

    晏础润仿佛被浇了一头冷水,血液在生理作用下依旧滚烫,但是骨骼中却泛起一种钻心的疼,他觉得无论是提出这种不堪要求的自己,还是答应这种要求的方惟寻,大抵都疯了,疯得厉害,疯得无可救药。

    他其实不想奢求什么的,只想要一点信息素,或者更加过分一点,想在自己易感期最难受的时候,索要一个不明不白的亲吻。

    “你真的不在乎,”晏础润颓然地睁开眼睛,原本渴望深沉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一点灵气,眼角带些微红的泪痕,“方惟寻,你不在乎和我做,你在乎的是怎样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给我留一半冰冷的床,你在乎的是怎么样才能彻底摆脱我。”

    方惟寻衬衫扣子已经解了大半,他忍了又忍,最终功亏一篑,猛然探身抓住了晏础润的领子,温文尔雅惯了的脸庞难以做出什么狰狞的表情,像是一座尚未喷发的火山,岩浆之上是皑皑的霜雪:

    “晏础润,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清楚吗?我有什么理由要一直陪着你玩破镜重圆的游戏?5年前的事情你是不是忘了,要不要让我帮你回顾一下,你是怎么骗我是个oga,又是怎么在我被诬告的时候连个鬼影都看不见的?你要名利,要荣誉,要拥护,要爱戴,这些我可以理解,但是你有什么立场让我在坐了5年牢以后毫无芥蒂地原谅你?”

    方惟寻扬起手,似乎失了风度发了狠,想要对着面前的alpha使劲抡两掌,但是那拿着劲的手在空中不受控制地抖着,最终也没有甩在晏础润的脸上。良久,他疲惫地将手放下来,僵硬迟钝地覆盖在晏础润的眼睛上,不再去看那双使人沉沦心软的两潭深水。

    “就这一次,以后我们不再见了,好吗?”

    方惟寻蒙着晏础润的眼睛,俯下身贴近他的嘴唇,堪称温柔地用自己的两瓣嘴唇触碰那处滚烫又柔软的地方,与此同时,他一次性释放出了最高浓度的安抚信息素,温和而小心地包裹着在他身下颤抖的晏础润。

    “我原来还想要翻案,甚至恢复名誉什么的,后来在牢里面想通了,我又不是在为曾经辉煌的标签活着,而是在为自己活着。之后我可能会出国,到我父母那边生活,忘掉那些的事情……也会忘掉你,咱们就次别过吧。”

    方惟寻手心濡湿一片,他低头隔着自己的手背亲吻了晏础润的眼睛。其实在医院的时候,医生有一点说的不太严谨,那就是alpha的信息素无法安抚alpha,其实如果两个alpha的信息素在一起冲撞对抗的次数足够,到了后期也会相互磨平棱角,成为可以让对方上瘾的安抚剂。

    方惟寻是可以陪伴自己的alpha度过易感期的alpha,烈酒回甘,可以在微蒙细雨中平添一抹温存的醉色。

    方惟寻对着晏础润,犹豫了很久才抬起另一只手放在他的头上,轻缓地揉了一下晏础润的头发,然后移开手掌,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对着门口的衣冠镜简单地穿戴好,将声音放到最低,离开了晏础润的家。

    他没再回头,留了一声暗哑的关门响。

    高浓度的a级信息素完美压制了一个受伤状态下的a+级别的易感期alpha,晏础润被勃艮第红酒气息包裹着,身体意识不到这是怎样的诀别,只是依照本能地变得柔软,夺走了晏础润追出去的所有力气。

    晏础润抬起失神的眼睛,精致的脸上淌着泪水,像是一个平白无故被摧折腰斩的华美艺术品,他受伤的腺体在安抚信息素的灌注下收敛了一些疼痛,从撕裂般的痛楚变成了温吞的钝痛。

    别不要我。

    晏础润无能为力地瘫在沙发上,眼眶通红,像是被人抛弃后仍不愿相信接受的宠物。

    ……

    日光流转,从东北向南倾斜,晏础润算不清方惟寻离开了多久,但是心中那点希望他去而复返的想法已经消失殆尽。他的目光从委屈慌张逐渐转冷,眼泪也渐渐流干,成了一道蜿蜒的残痕。

    晏础润的眼睛里面逐渐出现了一种没人见过的恨意与算计,他向后仰躺,手指无意识地曲起,在沙发的皮面上打着缓慢的拍子——《献给爱丽丝》,很多故作姿态的恶人都喜欢以此为噱头,增加他在某些至暗时刻的仪式感。

    五年前的某一天夜里,晏础润扶着被折腾半宿的腰进到卫生间里面,刚刚完事准备打开水龙头洗手,就听见了隔壁传来的音乐声。

    随后不久,方惟寻成为了隔壁那个受尽迫害的小oga的指认嫌疑人,而晏础润被风宁保下,没人知道他曾在那一夜出现在酒店里,也没人知道他在隔音不好的卫生间里听见了一些东西。

    “他们会得到报应的。”

    也许今年,也许明年,但总归不会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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