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岚走后，方惟寻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拎起肖岚没开封的啤酒，把它放进冰箱里面，然后弯腰把摆在茶几上剩下的打包盒收拾进了垃圾桶，进到卫生间里面洗手。
方惟寻刚刚洗掉洗手液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以为是肖岚忘了拿什么东西，甩着水去开门：“忘拿什么……”
方惟寻看见门外的人，原本放松的表情冷硬起来，抬手就准备关门。
来人竟然是杨殷。
杨殷抬脚用自己昂贵的手工皮鞋顶住门，风度翩翩地说：“这几天太忙了，都没时间来看看你，怎么，出来以后还适应吗？”
“我和杨总不熟，不用来看我。”方惟寻和杨殷的交情的确不多，他皱起眉，“大驾光临，您有什么事情来找我？”
杨殷是国内最大娱乐公司的实际控股人，要查到方惟寻家的地址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低头整理着自己的黑西服，然后颇有魅力地一笑：“不请我进去喝杯咖啡么？”
方惟寻拧起的眉并没有舒展开，他盯着杨殷看了一会儿，才退开一步：“请进。”
杨殷欣然进入，他大概是领导做惯了，但凡进到一个地方都是一种审视的态度，有些挑剔地觉得方惟寻家里面的装修太过普通，没有格调。
任何一个alpha都不喜欢别人随意地闯入自己的私人领域，方惟寻作为一个高等级的alpha，虽然教养良好，但依旧表现出来淡淡的厌恶和不耐烦，他生硬地说：“杨总有什么事情，可以发信息。”
杨殷深谙“明人不说暗话”的道理，双手交叉抵在茶几上，单刀直入地说：“我来是想和你聊聊关于晏础润的事情。”
方惟寻早有预料，微微一哂：“我现在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么？”杨殷手指敲了敲茶几大理石质地的桌面，“那你出来那天，他怎么会那么着急地跑来这边？”
杨殷不等方惟寻回答，接着说：“或者，你是单方面的认为你们两个没关系了……不过我看他似乎没有死心啊，余情未了藕断丝连的，怎么，后来他没有再来找你？”
方惟寻刚刚拿起咖啡壶又放下，彻底没了招待人的想法：“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唔，别着急，”杨殷鼻子动了动，优雅地眯起眼睛，“蓝山么？蓝山口感偏酸，我更喜欢曼特宁。”
方惟寻只好将咖啡倒进杯子里面，推给杨殷：“没有那么讲究，正蓝山很贵。”
杨殷听到这个偏穷酸的论调，微微笑了一下，说回正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看有关……有关前男友的新闻，前几天整个媒体届都在报道他得奖的事情，不仅是因为一个小小的‘银河奖’，更是因为他代表舆论和民意的身份。”
oga，脆弱渺小，拥有频繁且难以自控的发情期，天生就是社会的弱势群体。随着oga平权运动的兴起，对于精英oga的拥护与尊重越来越成为一种“政治正确”。晏础润能混到今天这样的地位，和他对外宣称的“oga”身份脱不开关系。
杨殷是一个天生的商人，他在平权运动微微起势的时候就看清楚了oga身份可以带来的巨大利益，然而选定晏础润这个“alpha”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仅仅是因为晏础润的确是一块好料，要比公司里面的oga花架子们更有可塑性，更多的原因他个人的某些不方便对外言说的私心。
方惟寻自从知道晏础润是个alpha之后，围绕着“你为什么要以a装o”这件事情单方面生了好几次气，但晏础润每次都以“公司需要”糊弄过去，方惟寻又不傻，知道他总有隐瞒……至于晏础润究竟隐瞒了什么，杨殷知道的一定比他多。
杨殷似乎猜到了方惟寻想要问什么，但是他抬起一根食指抵在嘴唇上：“我是个商人，所以凡事喜欢等价交换，唔，五年前，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所以我可以免费赠送你一个真相。”
方惟寻挑眉：“我记得我和杨总似乎没有什么交集，何来人情相欠一说？”
“五年前。在你庭审的时候，是我不允许晏础润为你出庭作证的。”杨殷善恶观念很单薄，说出来的话也毫无心理负担，他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我觉得你应该可以理解我这样的做法。”
方惟寻缓缓地转头正视着杨殷，双手微微攥紧，并不说话。
“首先，你那件案子圈子里面很多人都知道是冤判，但是没有一个人为你发声，因为大家都懂得避祸的道理，毕竟我们都知道那天晚上真正的‘坏人’，必定身居高位，不能招惹。晏础润是我司的顶级流量，我们不可能由着他乱说。”
杨殷条分缕析地补充道：“那个强oga的案子的受害人张口指认你就是嫌犯，在现行的oga保护法里面，这种判案永远是倾向于受害者指认的……呵，你以为当时你有晏础润所做的不在场证明就能为自己翻案么？一个人是玩，两个人也是玩，到时候场面只会更乱。”
杨殷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了一抹冷漠的笑：“审判机关沆瀣一气，受害人被威逼利诱，民意舆论沸腾不止……方惟寻，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如果当时的牺牲品不是你，你难道不会离得越远越好，以免沾染一身腥么？”
方惟寻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他胸腔中有怨有恨，但是不可能向风宁的老板表现出来。方惟寻知道不能跟着杨殷的思路走，开口打断他：“原来杨老板来我这里，是做心理开导的。”
杨殷摇了摇手指：“不，这只是我想要赠送给你的，关于晏础润为什么……呃，背叛你的一部分真相。”
“一部分？”
“是的，但是我觉得，你们的核心问题出在另一部分上，那一部分……晏础润知道但是藏着掖着、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情才是你想知道的，对吧。”
方惟寻带着标准的社交笑容，眼神却是冷的：“杨总何必调我胃口？”
“我说了，我是个商人，又不是个慈善家，我更喜欢等价交换。”
方惟寻看着杨殷那种势在必得的样子，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烦躁——这种感觉曾经经常出现在五年前，尤其是当方惟寻看见晏础润躲闪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模样时。
方惟寻虽然在出狱那天对着自己化归到两位数的粉丝们说“别哭，等我”，但翻案谈何容易，而重新回顾案件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徒增痛苦。方惟寻父母几次打电话让他出国进修，有些时候他也会觉得，其实换一个环境生活，他可能会更加好受一些。
他对于那个把秘密藏着掖着，从来不会真正信任他的恋人……心灰意冷。
方惟寻想着，脸上挂上了一抹不带温度的笑容，他对杨殷说：“我刚刚好像提过了，我和晏础润已经没有什么关系，如果你想要和我‘交易’的事情和他有关，不必再谈。”
杨殷原本面具一样挂在脸上的表情稍微垮下去一些，似乎没有想到方惟寻会这样干脆地拒绝他。但是他没有立马走人，反而是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方惟寻给他倒的咖啡，感受着浓郁丰富的香气在舌尖温和地跳跃。
杨殷给方惟寻留了一杯咖啡的后悔时间，然后说了一声“告辞”，从容优雅地站起来向门外走，他像是个因为没有达到目的而格外恶劣的反派，走到门边才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
“哦，我还有一件事情忘了告诉你，就是晏础润最近过得不太好，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拿刀片划开了自己的腺体，被人发现的时候信息素严重透支，这半个月里面腺体伤口反复感染，他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原本低着头收拾咖啡杯的方惟寻的手忽然一抖，他没有拿稳托盘，瓷质咖啡勺摇晃着从杯子里面滑出来，和地面来了一次粉身碎骨的亲密接触。
方惟寻下意识地去捡，却被瓷器尖锐的棱角划破了手指，浑厚浓郁的红酒信息素气味弥漫开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口是心非的方惟寻会骗人，但是诚实的信息素并不会。
杨殷丝毫不在意自己被同级alpha的压迫信息素所带来的不适感，重新走到了方惟寻的身边，体贴地帮他将碎成几瓣的勺子用纸巾包起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杨殷靠在沙发角上，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方惟寻，或者说，品味着他释放出的信息素气味。
他想到那天进入晏础润家里面，看见那个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alpha的后颈皮肤被刀片毫不留情地划开，看起来有些吓人。可怜的小alpha手里面攥着一瓶世面上已经不再销售的勃艮第红酒气味香水，空气中弥漫着浓烈优雅的红酒气味，而在酒味的掩盖下，是只剩尾调的奇异花果香。
杨殷玩味地摇了摇手中的车钥匙：
“我正好要去看他，一起去吧。”
“我觉得……他会喜欢你的信息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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