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蔺朝先一步醒来。

    他盯着天花板,黑白分明的眼珠转动几圈。像上了机油的发条,渐渐灵活。

    回想起睡觉的滋味,整个人像是皮都酥了一半。果然荀慕在身边,就能睡得异常的舒坦。

    刹那间,脑海中的东西一闪而过,蔺朝陡然清明。

    昨天,是新婚夜。

    他瞳孔微张,眼中的懊恼一闪而过。他记得昨晚是不知不觉直接睡去的。连招呼都没打一声,这对从来待人接物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蔺总是极其不礼貌的。

    试想,哪个人新婚夜是看着自己的丈夫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在身侧睡得人事不省。

    蔺朝头微动。下颚传来的触感让他陌生不已。

    他眼神微茫地转过头,眸光轻落在肩窝的软发上。

    柔柔的黑发软趴趴耷拉在脑门儿上。发尾带着浅浅的金色,是一缕阳光浅浅的攀爬进来覆盖在呆毛上。

    没什么防备的睡颜,看着像那只大大的小橘猫,柔软又舒服。

    随着身体的苏醒,酸麻的感觉如针扎一般细细密密浮现。从胳膊到腿上,简直有上万千种蚂蚁在爬动。

    蔺朝控制着指尖动动,有些难耐的蹙眉。

    指尖微颤,忽然挨到柔韧滑嫩的肌肤,蔺朝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被压在荀慕的腰下。半个身子都被荀慕抱得严严实实。

    闻着青年身上如阳光般的柔和香气,贴在人腰间的手又放下。

    蔺朝轻叹。

    再睡会儿吧。

    他只好望着天花板,越发放松了身体静静躺着,以期望这阵难受快点过去。

    过了一会儿,蔺朝动了动。

    身上的人就像考拉一般直接爬到了自己身上,将自己当成了垫子。

    蔺朝一愣,随即动动自己的半个身体,还有心思想:

    好在也能放松放松。

    熟睡的荀慕觉得今天这床垫有点硌人,迷蒙着,手朝下方扒拉。像小猫踩窝一样,睡得红扑扑的脸透着乖巧。

    掌心忽然按到了摸起来滑滑的东西,不过触感非常好,他又忍不住摸了几下。

    不对?

    他床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人?蔺朝!

    他不是昨天才结婚了吗?

    而且还跟蔺朝睡在一个房间,那岂不是……

    他突然睁眼,猝不及防的对上蔺朝的视线。

    “醒了。”蔺朝低哑道。

    荀慕陡然睁大的眼,竖着呆毛瞪着男人,又缓慢扫过自己现在的样子。

    意识到趴在人身上,他僵住。

    蔺朝就这么垂着眼睫,看着他。

    荀慕见人家没阻止,下巴又重新落在蔺朝肩上,而眼皮子往上抬,巴巴地盯着人。

    荀慕嘴角浅笑,即使这种死亡角度,蔺朝看起来也好看呢。

    荀慕懒呼呼的,鼻音浓重:“醒了。”

    蔺朝动动手指,身上贴着的是猫儿般柔韧的身躯。看着虽然瘦,但实际上比自己可能还要重一点。

    “有点儿麻。”

    蔺朝嘴角不自觉轻抬,看着像无赖般在自己身上的人。

    荀慕眼睛一瞪,像猫瞳一般竖起。像受了惊吓一样。随即直接翻滚而下,落在蔺朝的右侧。

    “对不起,我给你揉揉。”他忙道。

    蔺朝轻声:“不用,我缓缓就行。”

    明明还有些暧昧的气氛突然被这一下子搞得有些尴尬。荀慕撑坐着起来,慢慢往后挪。

    边走边道:“我们,那个,我先出去看看。”

    人影一闪,门轻响一声,房间陷入寂静。

    荀慕就像一只做了错事落荒而逃的白猫猫。

    蔺朝忽的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如山泉叮咚,朗朗清音,非常好听。

    可惜荀慕不在。

    出了门,荀慕穿着一身松垮的睡衣,光着脚愣在楼梯上。意识回笼,他泰顺贴了贴自己有些烫的脸。嘟哝:“忘了洗漱!”

    可一想到自己做的啥事儿,就止不住发糗。

    他踟蹰几下,脚趾抓着毛拖不安地动了几下。然后一咬牙,猛地开门闷头进去,直直冲向洗手间。

    卫生间的门关上,身后一直跟着的视线被门挡了去。

    荀慕轻嘘一口气,双手抵着冰凉的强面后靠。镜子中,正巧将自己的身影照进去。青年一头呆毛,遮住了眉,脸上心虚的表情怎么看怎么丑。

    荀慕拧眉,搓了搓自己的裤腿。

    没什么的。

    没什么的!只是睡着了惹出来的事儿!蔺总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荀慕,冲!你男人还没攻略到手呢!

    双手搓了搓脸,荀慕将自己的窘迫压下去。

    眉眼锋锐,冷艳异常。还是那么漂亮的狐狸精!

    他几下把自己捣鼓清楚,再推开洗手间的门,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蔺朝仰躺着,听到他一会儿开门,一会儿关门,还有拖鞋在地板上走出的哒哒哒的声响。

    眉头悄然舒展。甚至还有心情琢磨着人家的动作。

    房间里也因着荀慕多了一份热闹,感觉还不错。

    缓过来后,蔺朝动动胳膊坐起身来。

    随着身体直起,丝滑睡衣受重力的作用下坠,并向两边敞开。

    蔺朝低头,心想:猫儿睡觉不老实。

    睡衣搭在身上,露出有些瘦削的身体。修长的手指捏着黑色的扣子轻轻扣起,一下又一下,慢条斯理的。

    等到他掀被子起来,还没走到门口,卫生间的门突然打开。

    荀慕跟头小蛮牛似的冲出来,半垂着脑袋也不知道看看前面有没有人。直到毛拖抵着蔺朝脚尖受了阻,才急急刹车。

    惯性使然,在荀慕脑袋将要撞到蔺朝下颚时,他急速偏头。

    堪堪与蔺朝胸膛相撞,下巴落在人家肩窝。

    蔺朝眉心微动,自然抬手帮人撑了一下。轻叹:“你慢些,没人追你。”

    荀慕干巴巴:“好。”

    两个人收拾完,齐齐坐在楼下客厅。

    荀慕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就盯着自己的脚发呆。

    蔺朝慢慢道:“我有一周的假期。家里面的东西有没有还需要准备的,我可以陪你去。”

    即便是不熟,但作为丈夫的责任,蔺朝还是能做好的。

    荀慕沉默会儿,道:“一般我在的地方,经常会有猫猫,我也不知道向阳小区那些猫会不会摸着过来。所以我想种猫草。”

    “顺便去花鸟市场看一看,你要一起吗?”

    “好。”蔺朝道。

    本来他是婚假,一周的时间不算短也不算长,但全部拿来陪着自己的新婚对象也是应该的。

    虽然现在两人还没什么感情,但若是往后……

    蔺朝手一顿。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

    于是,早饭过后。两人收拾东西出门。

    开车的还是张叔。

    附近最近的花鸟市场,开车半个小时的事儿。

    那个地方荀慕经常去逛,有时候还能遇到有人家专门出来卖猫猫狗狗的,不过荀慕平时也没多少时间养。

    大早上的花鸟市场是最热闹的时候。荀慕熟门熟路往前走,身上披着自己那件破破烂烂的羽绒服。

    另招长腿弯曲,穿着同样的黑色羽绒服走在他后面。

    人来人往,蔺朝一个抬头不见前面的人,就不知道钻到哪儿去了。

    蔺朝站在原地,视线在人群当中搜寻,最后在一个小摊的地方,看到了蹲在地上的人。

    像一个黑色的小蘑菇。他想。

    荀慕看上了一盆儿蔫了吧唧的花,是大爷摊位上剩下的最后一盆的水仙。

    这东西好养活也香,但是长势不太好,稀稀拉拉的。

    大爷卖二十块。荀慕在还价。

    当蔺朝走到旁边就听荀慕道:“十块。”

    大爷当然不让。“小伙子二十块已经算便宜的了,我这还送盆儿呢。”

    荀慕扫过他摊子上就剩下的这一盆儿:“大爷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经常来这儿逛的,你这盆儿看品相八块钱拿下来已经是多的了。”

    “不卖。”

    “不卖就算了。”荀慕起身打算走,正要继续往前冲呢,忽然就想起还有一个蔺朝。

    他回身,看见男人就站在自己身后,再里边是来往的人。

    他忙过去抓住人的手腕拉到自己身边,严肃道:“你别乱走,小心走丢。”

    蔺朝心道:我乱走了吗?

    荀慕准备拉着他往另一处去,大爷忽然道。“给你给你。”

    蔺朝准备拿钱包的手停下又继续。正抽出前递上去,刚好瞥见荀慕一脸镇定转身过来。

    “给。”蔺朝对老大爷道。

    “不用,我有。”蔺朝伸出去的百元大钞被荀慕捏着,他自己则在贯通了的衣兜里掏啊掏。

    抓了一把各色混杂的钱出来,又一大把地选了选,拿了个十块钱爱心递给大爷。

    “谢谢大爷,下次我再来啊。”

    “嘿你小子。”大爷看他笑得漂漂亮亮的,心情也跟着舒服了些。

    荀慕笑嘻嘻捏紧蔺朝的手:“你钱收着,这么多,大爷找不开。”

    蔺朝看着他,只能就着他的手将钱重新塞进包里。

    没付钱,蔺朝也没什么感觉,但是他目光忽然注意到荀慕拉着自己的手。

    他轻阖着眼,脑中有一点点晕沉的感觉。但相比于那种排山倒海而来的困意,这显然是好的情况。

    难不成,还能根据情况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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