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向阳小区。
荀朝伸着懒腰,衣摆带起,露出一截精瘦的腰。像狸花猫一般,看着瘦但矫健异常。
荀朝将笔记本合上,举着手直挺挺落到后边那张大床上。
床上垫了一层棉被,又盖了两层。人倒进去能完全陷进去。
荀慕一米八五的个子横倒在上边,长腿耷拉在地。
他手臂横在眼睛上,懒得半点不想动。
“总算做完了。”声音懒懒的,自带着钩子。
“咕……”奋战一下午,肚子饿了。
荀慕赖了会儿,等它叫第二声时。才像咸鱼般慢吞吞翻个身,扒拉出被子里的手机,点了个量大管饱的外卖。
这才刚准备付款,手机响了。
眼睛下瞥,见到备注。“老朱?”
荀慕才耗尽脑力,没什么劲儿,丧丧的等他响到最后几声才接起。
“喂。”荀慕半阖眼道。
“小慕啊,明晚老板生日,工资翻倍,你要来一个不?”
领班是个中年大叔,在酒吧工作多年。
因着荀慕去应聘时穿得过于破烂,被领班当成了小可怜照顾。有加工资的活儿,准找他去。
明天本是最后一天休假,荀慕扫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反正也没事了。
荀慕干脆道:“好,明晚来。”这话像在外边裹了层冰,听着就能给人一个清冷的印象,半点没刚才的软烂。
领班习惯了他冷冰冰的性子,得了准信儿,笑呵呵道:“那就好。”
话不多说,荀慕等他挂了电话。
在床上滚个两圈,四肢冰凉闹得荀慕不舒服,他抓着手机,跟幽魂般滚到客厅。
开足了小太阳,打开电视玩儿手机,等饭吃。
半山别墅
晚上十一点,躺在沙发上的人指尖微动,卷翘的长睫轻掀。
蔺朝睡眼惺忪,如懵懂的稚子。眼珠迟滞转动几下,感受到周身熟睡后的舒适餍足。
蔺朝有些迷茫。
眸子映出白色的天花板,蔺朝撑着身子坐起。一时也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自从那年开始,他的睡觉时间越来越短。甚至近几年,就连药物在他身上的作用都逐渐降低。
眸子逐渐聚焦,蔺朝看着虚空,不免回忆起医生的诊断。
还能再撑两三年……
蔺朝眼底无波,异常平静。
这些年,这话也听了不知多少遍,但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嘛。
陡然的沉睡,在蔺朝心中如风过无痕。
他起身继续未完的晚餐。
或许是睡了一觉,不曾有的食欲冒出了些,他更饿了些。
即使夜半,蔺朝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按照原先的计划做了两菜一汤。
饭厅,蔺朝长睫半敛,细致地将桌上的饭菜收拾掉。
坐姿端正,颇有种坐在办公室看文件的感觉。
按部就班吃完饭,蔺朝起身回房。路过沙发时,却突兀地想起当时潮涌般的睡意。
他脚步一顿。
哒哒的脚步声在客厅响起,蔺朝视线在沙发上一扫,看见掉在上面的那根草。
他犹豫了一瞬,慢弯腰将草拾起打算扔垃圾桶。
“呵欠!”
蔺朝捂住鼻子,温润的眼里融了水意。
消失的困意再度袭来,蔺朝惊疑般将手中的东西甩去。
猫草悠悠落地,在纯白的地毯上显得尤其突兀。
“这是什么?”
坚定唯物主义者,渊渟集团总裁兼董事,开始阴谋论了。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有对头专门给这东西下药了。
不过,他这袋子也就被大胖猫弄响过。
蔺朝家有喜欢养猫的孩子,经常会受到猫送的老鼠、蟑螂亦或是树枝。
难道是……大胖猫的回礼?
僵持半响,蔺朝还是将其捏起,快步上楼。
逐渐暗淡下来的灯光中,不时传来连连“呵欠”声,让人昏昏沉沉,愈发往梦里钻。
凌晨四点。
蔺朝被拉扯入梦的神经陡然活泛了起来,像人为地将脑袋里装了个唢呐,吹个不停。
黑暗中,蔺朝睁开眼,身体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开灯。”
卧室的灯光逐渐亮起,灰白色调的大床上,露着一截锁骨的男人神色清明。
他现在万般确信,是那根草的原因。
蔺朝当即抓起床头的手机,给自己的好友发消息。
凌晨四点,正值夜班的唐医生看着手机上的一根草的照片。
唐枳实:什么?你要检查这根草!
大半夜的,睡不着的新型消遣?
蔺朝:拿着它能睡着。
唐枳实:你哄我呢!
蔺朝拧眉,打了个视频过去。
“你是不是半夜无聊,想找我玩儿的借口?”唐枳实沧桑的大脸怼在镜头前。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看这些年他精神情况愈发不好,自个儿心里也担心。
但因为一根儿草能睡着?
建国后植物可是不允许成精的!
蔺朝将手机拿开些。信誓旦旦道:“我给你看。”
说着,他将睡前放在床头的猫草捏着,露在镜头前。
一秒……两秒……
唐枳实呵呵两声:“你要不要来我医院检查检查下?”
蔺朝纳闷,将已经发蔫的草横放在掌心。
“不应该啊……”
唐枳实真担心这男人熬出病了,严肃道:“明天来做个检查!”
“我没事。”
“你帮我查查这草。”
蔺朝双眼平和且真挚,看着那边瞪人的唐枳实。
终究拗不过他,唐枳实妥协。嘴里念叨:“是不是以后还得三更半夜给你查根儿毛呢……”
挂了视频,蔺朝不解地将被啃了一截的猫草放在灯光下。
奇怪,不困了。
蔺朝再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去书房,处理他专门留下来打发时间的工作。
周末,岸酒吧。
荀慕还是裹着那身已经三个疤痕的羽绒服到了酒吧,熟门熟路摸到员工区。
酒吧是整个a市最豪华的消遣地儿之一,里边的装潢怎么贵气怎么来。
荀慕在领班心疼的眼中收好自己的破烂羽绒服,上酒去。
贴身的黑色员工服穿在荀慕身上,自挺直的脊背顺滑向下,在腰间凹处幅度,沿着挺翘的臀舒展至长腿。
加上那副冷白皮上的妖艳五官,见着的人无不吹一句口哨。
荀慕面部表情,穿梭在人群中。暧昧的灯光下,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落到他身上。
荀慕早就习惯。
或许是东家的生日,今日的来人大多非富即贵,而且都是或远或近有些交情的年轻人。
荀慕上完一轮,人已经在二楼厕所。
淅沥沥的水声从水龙头出来,冒着白泡子的水温和打在手上。荀慕盯着镜子里那张淡漠的脸。
他承认自己确实挺招人稀罕,漂漂亮亮的,即使放家里供着也不为过。
但这些个大老爷们跟没见过白菜的猪似的,非要逞强拱有刺儿的白菜。
喝不死你们!
荀慕阴沉沉地想。就是跑厕所勤了些。
洗完手,荀慕搓了下被水浸得发红的手出去。
二楼都是包厢,走廊里灯光昏暗,装修贵气中带着雅致。
这里边,随便一间的客人消费的酒水够他付个首付了。好些的,买房都不成问题。
皮鞋落在瓷白的地板上,荀慕刚好走到灯光下。
突然,前面的包厢开门。
荀慕只看得见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人从那边走来,背着光,瞧着身材不错。
荀慕垂眼。喝酒也穿着西装,衬衣扣子还扣到最高那颗,传说中的禁欲系?
荀慕甩甩头,将乱七八糟的心思抛却。
想必是谈事儿的。
随着男人走进,荀慕闻到了一股青竹般的香气,淡雅型的。
在酒吧里,这着实是醒神的味道。
荀慕稍微走得靠外边,给男人让让路。在擦肩而过时,他没忍住侧头。
本想知道这般有气势的男人长个什么样?也好满足他小老百姓对霸道总裁的幻想不是。
没曾想,刚偏头,蓦然对上男人的视线。
他脚步凝滞。
真漂亮啊!这双眼睛像囊括了浩瀚群星的夜空,璀璨而又平静。
荀慕:要是能收藏……
只一晃眼,那星辰般的眼睛一闭,人瞬间往前面倒去。
荀慕回神一震:“碰瓷?”
他本想退开,但鬼使神差地将前倾的男人一勾。微微用劲儿,人就趴在了他身上。这人比自己还高半个脑袋,得快一米九了吧。
荀慕耳侧是男人的脸,而他的双手牢牢抱住这人的腰,止住他往地上滑。在外人看着就像两个耳鬓厮磨的情侣。
荀慕凝目蹙眉。“喂,不会真有事儿吧。”
颊边的男人不动,呼吸冗长。
荀慕单手箍着男人的腰,另只手抬起他的下巴。
软趴趴的,任由他摆布。
依着荀慕丰富的医,嗯,兽医经验……这男人像睡着了?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决定叫个救护车。
荀慕掏出手机哐哐一顿操作。
叫了车后,他将人打横抱起,看着瘦削的身体实则全是肌肉。对他而言,抱这么个大男人半点不吃力。
看着这男人的相貌,以及手上的质感,心里却想着:“怎么这么对他胃口呢?”
不过再怎么想,也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接触到的。
荀慕幽幽一叹,刚准备下楼,那包厢里又出来一人。
荀慕看看怀里的大男人,对背对自己的人说。“请问您认识这位先生吗?”
唐枳实脚步一顿,转身瞧见雌雄莫辨的服务员抱着个男人。看样子还轻轻松松。
这身体素质不错啊!
定睛落到他抱着的人,唐枳实瞳孔骤缩,几乎扑了上去。
“蔺朝!”
荀慕看着撞上来的人,可惜道:“啊,你们认识。”
大美人有主了吗?
荀慕看了看反光的地板,将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唐枳实使劲儿掐了自己胳膊,保持镇定查看荀慕怀里的人。
掀开眼皮,又拍拍肩膀……
荀慕抱着的男人却像是被打扰了,就着姿势,将头往荀慕身上埋。
被后脑勺对着的唐枳实:
妈的,虚惊一场。
唐枳实看看荀慕的脸,再瞧见色忘友的兄弟,抹掉额头的汗。
“我去!”
“我叫救护车了。”荀慕长睫一掀,看着大喘气儿的人道。
“甭了,浪费医疗资源。”
荀慕:“哦。”说着,他单手圈住人将救护车取消。
“睡着了哈?”荀慕低头瞅见只露出半张脸的男人,手痒痒,侧脸也好看。
有棱有角的。
唐枳实虚惊一场,背靠着墙缓声道:“嗯。”
“嗯?”唐枳实看着重新公主抱着自己兄弟的人,突然疑惑道,“不是?我兄弟怎么被你抱着?”
荀慕瞅他一眼,道:“他有对象吗?”
唐枳实狐疑,还是道:“没有。”
兄弟难得睡着,他应当也不介意被男人多抱会儿的。
荀慕眼角微勾,露出小犬牙。“哦。”
可想到自己没啥资产,手掌收紧,掌心的面料是卖了他都买不起的。
荀慕又沮丧起来。
他养不起……
唐枳实看荀慕神色变换,以为他在打什么主意,身体瞬间站直。
在唐枳实眼里。长相妍丽的服务员眼神凶狠,像被犯了领地的野兽,注视着怀里的入侵者。
他怕这人突然松手,将蔺朝扔在地上。
可实际上荀慕看着人侧脸,内心疯狂纠结。
可是好想养啊……
妖冶的玫瑰花生了锋利的倒刺,美则美矣,但是个扎人的。唐枳实忙不迭道:“那个……要不先放我车上,我送他回去。”
荀慕倏地抬头,狐狸眼盯着他打量。
“嗯。”不能把大美人随便交给陌生人,但这人显然是他朋友。
别人要求,荀慕不得不交。
唐枳实立马接上:“好,跟我来。”
唐枳实说完就沿着楼梯直下。这兄弟已经不耐烦了,要快!
荀慕抱着不算太重的人跟着他下去,像散步的花猫,脚步轻盈。
将人放在车上后,荀慕盯了唐枳实一眼,随即默不作声守在一旁。
唐枳实心中一凛,以为他是嫌弃,发动车就走。
见那车跟逃命似的,飞快驶出自己的视线。荀慕眼神骤变,瞳孔幽深,像旋涡般攫取那拐角的车尾。
荀慕整个身形隐匿在昏暗的地下车库,像幽冥攀上来的彼岸花,笔挺地站了半响。
他扯了扯嘴角,张嘴却不出声。
下次,下次一定跑不掉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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