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途中南又星搁下筷子，侧开头低低地咳嗽了两声。
“怎么又感冒了？”听到他压抑的咳嗽声，裴世霄眉头拧起看向他。
“没有。”南又星嗓音低哑：“是之前没好全。”
“你身体怎么这么差。”裴世霄抿唇，看了一眼他苍白的面色：“我看你抽空还是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
“我没事的。”南又星只是笑了笑，喝了口水压下嗓间的咳嗽。
“身体不好，还穿这么少。”
裴世霄不赞同地打量了南又星一番。
想到这人感冒没好，刚刚还骑着电动车出去买海鲜。
这么冷的天气，这么刺骨的寒风，他电动车也没个挡风的，身体怎么可能好得了。
“开春你去学个驾照。”裴世霄口吻淡淡的，带着习惯性的命令语气。
南又星睫毛下压，轻轻颤了颤。
他从没开过裴世霄停在车库里的车，难怪会被以为是没有驾照了。
南又星也没解释的意思，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暂时答应着，之后他就算没去，裴世霄应该也想不起来吧。
见他应了，裴世霄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
南又星却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夹了一只蛏子，他碗边剥下的海鲜壳很少，只零星三两个。
吃完一只蛏子后，他匆匆起身，筷子搭在碗上清脆地一声响。
“我吃完了。你吃完把碗放着就好，我待会来收拾。”
南又星的饭量向来很少，但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
这几乎就等同于没怎么吃了。
对于南又星的这点小事，裴世霄之前从未关心在意过。
毕竟他从不会让自己的目光停留在这些无聊的琐事上。
裴世霄的观察力向来很敏锐，只有他不愿意去发现的，没有他发现不了的。
瞥了一眼南又星上楼的背影，一种难以名状的阴郁心情笼罩在裴世霄心头。
他察觉到南又星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真是惯得他。
还学会使起小性子了。
裴世霄望着餐桌的目光渐渐地冷了下来。
只是对他稍微好了一些，就开始恃宠而骄了。
看来，最近还是要冷他一冷。
南又星下楼准备清洗碗筷时，正巧听到门口关门的动静。
不一会儿，就见裴世霄驱车离开了。
只是这早在南又星的预料之中，他并没有当一回事儿。
初一这种日子，裴世霄不回裴氏才奇怪呢。
裴世霄刚一回裴氏老宅，就被裴永昌叫住了。
“逆子！你还知道回来？！昨天可是除夕，裴家主家的旁支的都来了！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跑哪里去鬼混了？！我告诉你，你别仗着你爷爷现在还宠爱你，你看看你，到时候如果玩崩了，谁能保得住你……”
“您自然是不会保我的。”裴世霄冷冷地打断他，不耐地眯了眯眼，语气嘲讽：“唯独这件事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阿霄。”女人文弱细柔的声音响起，兀的打断了裴世霄的话。
闻声他抬头望向二楼，只见端庄典雅的纤瘦女人一身月白色的长裙，长发如瀑披在脑后，脸色苍白，肩头纤细而单薄。
她手里牵着个小男孩，正倚在栏杆处低头望着他，眸光怯怯，如露珠般楚楚动人。
裴世霄仰头望着女人与小孩相携的亲密身影，不由得僵在原地，牙关咬紧，下颔线霎时绷得极紧。
阳光透过巨大透明落地窗，映亮了他浅棕色的眼眸，一线窄光浮在他眼底。
剧烈的颤抖自他眸中一闪而逝，他目光冷冷地从这两人身上扫过，勾起嘴角轻蔑地抬高下颔。
“现在再养一个是不是晚了点，当年就不该只下注在我一个身上。你说对吧……裴夫人。”说完这句话，他拾级而上，与女人在台阶上擦肩而过。
他眸光冷漠，似是完全没有动摇，一步一步地走得十分坚定。只是垂在裤缝边的手紧紧攥起，泄露了些许他的情绪。
在裴世霄即将擦过女人肩膀离开时，一股细小柔软的力量忽然拽住了他的衬衫下摆。
稚嫩怯弱的声音自身畔轻轻响起。
“……哥哥。”正是之前在宴会上叫他“哥哥”的那个小孩。
裴世霄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小孩一眼，冷漠地将他拽着自己衬衫下摆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扬长而去。
直到回到自己房间，裴世霄躺在床上，张开右手搭在自己的额上。
掌心被他的指甲边缘掐出了一道道弯弯的痕迹，沁了血色，像一轮轮的血月。
-
整个正月里，裴世霄再没回来过别墅。
南又星倒是没太在意，毕竟裴世霄之前回来的频率更低。
还没出正月，南又星就骑着电动车出了门。
这个时间银行自然还没开门，不过往常南又星也不怎么喜欢去银行，他径直就去了平常一直去的银行自助终端机。
将银行卡插入后，南又星根本没有查询自己的余额，他直接打开转账页面，输入早已烂熟于心的卡号，转了五万出去。
这种机子的每日转账最高限额就是五万，不然他会转更多过去。
他从银行自助终端机的玻璃门里走出来，抬眼一看，正巧看见了对面新开的一家奶茶店。
奶茶店门口还摆着两排花篮，“四季如春”的招牌崭新而干净，门口迎宾的女孩子笑容满面的，正在向过往的行人分发宣传单。
想来是今天才开业。
不知不觉地，南又星已走到了奶茶店的门口。
“欢迎光临！”分发传单的女孩子本是低着头的，看见眼前有人，顺势递上传单，笑着抬头。
好漂亮的人！
等看见南又星的脸时，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出口的话也变得结巴起来：“新……新店开业，全场五折……先、先生要来试试……”
“好。”南又星接过她手里的传单，朝她点了点头，走进了店门。
南又星推门而入时，奶茶店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让他恍惚间像是回到了过去。
他站在前台，低头望着菜单，目光有霎时的迷茫，不自觉地低喃。
“……菜单变了很多呢。”
“是的，我们增加了许多新品呢，先生要试试看吗？”
琳琅满目的各色饮料名字丰富了寥寥无几的菜单，但是南又星的思绪却仿佛还停留在以前。
回忆如潮水，来得急切而汹涌。
“珍珠奶茶，全糖半冰加珍珠，对吧？”
“嗯。”
“小星你还真是喜欢喝甜的呢。”
“谁像你一样啊，老年人，喝什么四季春茶。一股苦味。”
过去的南又星扬起下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冲点单的那人挑衅一笑。
那时的阳光明媚，那时的他性子桀骜乖张。
“先生？先生？”前台小姑娘暗含担忧询问的声音打断了南又星的思绪。
“一杯四季春茶，谢谢。”南又星回过神来，温和礼貌地点了单。
大概因为是新店，又还在正月里的缘故，店里没什么人，南又星习惯性地找了店内一隅坐下。
刚一坐下，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手机，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担忧的声音。
“小星，你怎么又打钱过来了？”
“阿姨，小优下学期就要高考了，得多吃点好好补补。”
“那也不用这么多钱啊。你上个月才给我们打了五万，刚过完年怎么又打过来了。阿姨不是说了，我们钱都够用……”
“小优的学习耽误不得。阿姨你放心，我稿费很多的。”
“妈，你在和谁打电话啊——”
“哦，是又星。”
“我要接我要接！又星哥！”电话那头换了人，听筒里传来年轻女孩兴高采烈的活泼声音。
南又星的眸光缓缓软和下来。
“小优。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莽撞。”
“又星哥！你怎么又不来我家过年啊！你什么时候才回来看我啊？！我好想你啊！”
“等你高考考完，我就回来看你。”
“好啊！那正好，等又星哥你回来，我们一起去给哥哥扫墓。”
南又星握着手机的手微微一颤，方才的眸光霎时暗淡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南又星的沉默，小姑娘那边颇有些不知所措，语气试探：“那个，又星哥？你……”
女人很快抢过了手机，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又星啊……时川的事情，谁也不想的，你也不要一直责怪自己……”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南又星垂下眼睛，甚至顾不上礼貌地匆忙开口打断：“阿姨，我还有事，就先挂了，祝您和小优新年快乐。”
“哎又星，等……”
没等电话那头的话说完，南又星先一步挂掉了电话。
四季春茶很快就被端上了桌。
店门口的风铃声又一次清脆地响起，有人推门而入。
南又星只是呆呆地望着茶，毫无察觉。
“南一？”意料之外的称呼声响起，南又星蓦地抬起头，望向来人。
南一是他在车队时取的名字。
“还真是你啊！”对方兴致冲冲地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他的脸：“自从上次你和……事故之后，好久不见了啊。”
“好久不见。”南又星垂下眼，低声回应。
“南一，过去三年了……你还是不打算回来吗？”来人有些忐忑地望向南又星。
见他只是神情淡漠地望着自己桌上的茶，对方的语气渐渐急了：“你走之后，我们车队的成绩一落千丈，去年连季后赛都没进得了！你是我们队的ace，没你在前面，大家都……”
“乔安。”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乔安孜孜不倦的劝说，南又星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不会回去了。”
被他这么笃定的一说，乔安张目结舌，愣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回过神来，乔安的语气急切中带着愤怒：“你怎么这么无情？你还在我们队的时候，你那脾气，要不是温时川……”
“闭嘴。”南又星本是漠然地听着乔安的指责，直到对方提起这个名字，他终于有了反应。
“滚。”长又黑的睫毛抬起，南又星抬眼看向乔安。
一线冰冷的光掠过他漆黑的眸底。
极有威慑力。
“你……”乔安顿了顿，本还想再继续往下说时，蓦地碰触到南又星冰冷的眼神，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就往后畏缩了一下，后续的话也停了下来。
“难道你的ptsd……”电光火石之间，乔安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复杂地看了南又星一眼。
“我说了，闭嘴。”乔安话还没说完，就被南又星匆匆打断。
他微微眯起双眸，目光冷冽。
想到他以前的样子，乔安喉头轻滚，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最终乔安没能再说下去，神色慌张地出了奶茶店的门。
出门时他没看见台阶，差点绊了一跤。
乔安离开后，南又星只是垂头望着桌上的春茶，久久不发一语。
他并没有发现。
在奶茶店落地窗外的小树丛里，有镜头片的锐光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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