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在寿宴上“初露锋芒”,乔沐芝就被村委会大妈李久红看上了。

    作为村里为数不多的念过大专的“知识分子”,李久红如今在村里挂职妇女主任,平时闲来没事就爱四处走走,调节调节村民间的矛盾,自个儿还成立了一个“白云村调解会”,以往只有她一个人,前几天瞧上乔沐芝的好口才,找上她帮忙,队伍顿时壮大。

    整日待着实在清闲,所以乔沐芝哪怕被抓壮丁,也毫无怨言。

    不过这项工作要比想象中令人头疼,乔沐芝看过这类的电视节目,当街坊邻居的调解员嘛,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至于建议被不被采纳,就要看被调解人的意愿了。

    李久红干劲十足,带着她挨家串户调停。这趟乔沐芝也算长了见识:你砍了我家的树;我占用了你家的地;你家祖坟朝向不好,影响了我家的风水遇到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有的人家积怨已深,压根没法沟通。

    李久红四十来岁,在村里算辈分小的,面对叔伯、爷爷甚至是太爷太奶奶辈的,那是相当耐心。

    乔沐芝端起矮板凳,随她坐在别人家大门口,听她苦口婆心。

    “李大爷,我们同宗的人,未必还会害你吗?还有徐伯伯你也是,看到我们李大爷身体不好,还硬着争什么?都认识几十年了,有话坐下好好说,莫伤和气。”

    李大爷敲敲长烟杆,坐到一旁。徐伯伯丧着个脸,没好到哪里去。

    这边刚把人劝平和冷静,张琴香背着洒水器,恰从门前路过,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哟,李主任好大的面子,让两个老辈都听你的。你官威有点重哟!”

    李久红腾地一下起身,板凳那头的李大爷失去平衡,差点跌一跤。

    乔沐芝还没反应过来,见人已经冲到坝子边怒吼:“你个三八婆,莫以为我不晓得,你故意把你屋头鸭子赶到我家水田里,踩死那么大片秧苗,还有脸跑这里插嘴!”

    张琴香脚一瞪,不甘回击:“李久红你打胡乱说是要糟报应的!你哪只眼睛看到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看你这幅鬼样子,遭报应的还不晓得是谁。”

    这说的是春季插秧时,李久红家田里秧苗被一群鸭子糟蹋的事。张琴香家的鸭子是跟她家的同一批买的,李久红当然认得,但是找过去理论,别人偏不认账,于是两家结上了怨。互不搭理都是好的,像现在这样互相对骂是常有的事。

    前一秒还劝别人冷静,下一秒自己被激得发起飙。

    望着眼前戏剧性的一幕,乔沐芝赶紧上前劝架,当然讨不到好,但好在没起干戈。一个骂骂咧咧离开,一个坐下来越想越气,调解工作自然无法继续。

    晚上,一切如常。

    婶婶们呼朋引伴、拉着手去村头广场跳坝坝舞。

    “秀芬,走哟!”

    “洗什么碗?让你家老方来。”

    “快快快,别耽误时间。”

    大老远,乔沐芝隔着院子就听见了李久红的大嗓门,几个人结伴经过小路,窸窸窣窣唠叨个不停。

    看样子下午的事丝毫没影响李婶的好心情,乔沐芝这样想着,片刻,又在家门口撞见了大伯母张琴香。

    “伯母怎么没跟大家一起去跳舞?”乔沐芝随口寒暄,注意到她身上还系着围裙,像有急事。

    “我不爱跳舞,扭来扭去的一点不好看。”张琴香努嘴嫌弃完,看看她,“我有事跟你商量。”

    “进来坐会儿。”乔沐芝请人进门。

    正巧,两人一进堂屋,王秀华从屋里换好衣服出来,手头拿把蒲扇和一只手电筒。

    “妈,去跳舞呢!”张琴香恭敬地笑。

    王秀华瞥她一眼,板着脸问:“大晚上你来干嘛?”显然不大待见她。

    张琴香也怕她似的,低声说:“没别的事儿,找沐芝随便聊聊天。”

    乔沐芝才见识过这位大伯母张牙舞爪,现在见她这样,不由好笑。

    王秀华人老了,心却跟明镜似的,临走跟孙女交代,“你大伯母的话听听就算了,不用放心上。”

    乔沐芝点头,表示知道了。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应对起来仍然不禁心梗。

    张琴香坐下后,突然间和颜悦色,“沐芝啊,大伯母来这儿其实是想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她捏了捏围裙,和善的目光里藏着虚伪,“妈她,你奶奶,她年纪大了,待在乡下始终不稳妥,你说她平时有个小病小灾我跟你大伯还能照看着,要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大家都难过。我们这儿又没个大医院,交通还不方便。”

    乔沐芝不耐烦听她拐弯抹角,“大伯母你有话直说,我都听得懂。”

    张琴香:“大伯母是想,你有没有考虑过把奶奶接进城里住?不是我们嫌麻烦,实在是为奶奶着想”解释一大堆,也不过是借口。

    乔沐芝担心她把口水说干。

    “她那么疼你,肯定乐意。”张琴香接过她递来的水杯,没顾上喝,补充道,“这事你别跟你大伯讲,他犟得很,跟他说不通。”

    乔沐芝坐回座位,试着好言相劝,“大伯母,你说这些我不是没想过,实在是怎么劝奶奶都劝不动。”

    “怎么会?”张琴香激动地站起身,捧起的不锈钢水杯里的水洒了点出来,但她未曾察觉,只急着问,“你怎么跟她说的?是不是没说清楚?妈她怎么不愿意了?”

    乔沐芝心里大大的无语。

    “奶奶说她在村里住习惯了,爷爷也葬在这里,她走不开。”

    “这样啊。”张琴香失魂落魄地坐下,隔一会儿像是又想到一个主意,还没开口就被侄女打断,“大伯母,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是伯伯婶婶给的生活费少了?”

    “哪,哪能啊。”张琴香闹了个脸红,虽然这话戳中了她的心事,可再怎么也不好在孩子面前承认。

    她心里实在是憋屈,老人的儿女住在村里的只有他们一户,照顾她的任务不摊在他们头上还能摊到哪儿去?乔德佑那几个兄弟姊妹是按时出了赡养费,可照顾老人剩下的钱每月并不多,她拿一点来用还被自家那口子念叨老半天。她伺候王秀华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偏偏还被当贼一样防,怎能不寒心?

    乔沐芝也瞧出了她的念头,打太极道:“不管怎么样,这些都不是我一个小辈能决定的。大伯母真有难处,可以等伯伯婶婶们回来一起商量。这样比较合适,你说是不是?”

    张琴香落寞离开,乔沐芝终于落得清闲。

    夜晚安静下来,田间蛙声一片、虫鸣不断。肖望走在路上,透过星星点点的灯火,望见田坎上的一户,脚步不知不觉就往那处移动。

    走到院落前,不由一愣。

    他这是怎么了?说好去谭皓家组队打游戏的。

    既然来了,不如进去看看?肖望挠头想。

    院里昏暗,冷冷清清的,里屋透出点光,朦胧一片。肖望不由放轻脚步,走至门边,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抖。

    “干什么鬼鬼祟祟的?”

    他回过头,注意到葡萄藤架下的乔沐芝。

    她躺在老式藤椅上,摇着蒲扇,惬意地纳凉。

    她在笑他,那样好看。

    肖望心口猛跳了下,顿了顿才敢靠近。

    他问:“怎么没开灯?”

    乔沐芝:“院里路灯前两天坏了,一直闪,还没来得及买新灯泡。”

    肖望垂头,“哦。”

    她问他来干嘛。

    他说饭后无聊随便走走消消食。

    “还吃得了饭后甜点吗?我新做了醪糟汤圆。”她坐起身,见他点头,径自走进屋里多拿出一碗一勺。从藤椅边的矮几上端起碗匀了半碗给他,“做得不多,你尝尝看。”

    最复杂的是制作醪糟,浸泡好糯米,上锅蒸,降温后加入甜酒曲,和着凉白开搅拌,搅匀后用勺子把糯米压平压紧,再从中间挖一个孔隙,保鲜膜密封,发酵1天就好。做好的醪糟汁水香甜,直接饮用也格外酣畅。

    肖望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很是清甜。丸子软糯,并不粘牙,酒酿味道浓郁,又甜又润,冰冰凉凉的,在夏夜里尝上一口,仿佛凉风拂过心头,由内而外的清爽。

    他咂嘴回味,长长吸了口气,口腔里好似灌入一口冷气,窜动着全身上下每一寸细胞。

    “好凉快!放冰箱里冻过吗?”肖望叹道。

    乔沐芝坐回藤椅上,笑着说:“奶奶最近肠胃不好,我放井里冰镇的。”

    怪不得,没有那种沁人心脾的感觉,这样的温度刚刚好。

    肖望很快把半碗醪糟汤圆喝完,诚实地打了个嗝。

    乔沐芝笑他,“还要吗?我那半碗也给你。”

    他略微羞赧,“已经够了。”

    放下碗勺,借着皎洁的月光,他这才注意到她今晚的打扮,吊带裙很清凉,裹住她纤细的身材,她斜躺在那儿,屈着腿,身上大部分皮肤裸露在外,在月色的笼罩下像覆了层薄薄的轻纱,一阵风就能轻易撩开。

    他慌了神,调开视线,不敢多看。

    藤椅旁放了一束新鲜的蔷薇花,插在透明玻璃瓶里,摇曳生姿,一下让他联想到前两天她迎着夕阳撒花的场景。

    肖望突然觉得有哪里痒,很不自在。

    乔沐芝察觉到,问他:“你怎么了?”

    他随手拍了拍后颈,“有点痒,可能是被蚊子咬了。”

    她嘟哝着不应该啊,“我熏了艾草的。”

    “你坐,我进去点盘蚊香。”

    “不用不用,我站一会儿就走。”

    肖望后退半步,红晕慢慢爬上脸颊,甚至蔓延到耳背,好在夜色正好掩盖了。

    乔沐芝没发现这些细枝末节,向他打听起大伯母跟李久红婶子之间的矛盾。

    肖望谈起四月里发生的事,说着说着总算自在了些,“其实都是些小事,时间长了就过去了,你不用操心。”

    她操什么心?乔沐芝才不想惹麻烦,不过偏偏事情总要自己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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