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歇多久,队上又忙活起来,忙着翻地。
这回要把村子里所有的地都翻完,还得开荒,用来种油菜、种小麦、种胡豆,任务量特别大,也缺人力。
不知道是不是书记跟县里反映了什么,没过多久,村子里来了一批人,从农场那边转过来的。
这些人大约五六十岁,有的还戴着眼镜,瞧着特别有气质。
林若云猜测他们就是那些被下放的人。
队上也没开什么批斗会,书记只说大家都是劳动人民,要一起好好干活,不过队员们也不怎么亲近他们,连知青都不跟他们搭话。
人一多,干活就快,很快地就翻好了,接着便是播种,先是油菜、小麦,再是胡豆。
这时候各家积攒的灰也派上了用处,先挖坑再扔一捧灰,洒上种子,埋坑等雨。
雨水一过,地里就冒出了嫩生生的绿芽。
马上要给小麦和油菜除草追肥了,这可是力气活,但凡干重活累活之前,总是先补身子的,队里就决定把大队鱼塘的鱼先打捞一批,各家分上两三斤。
分鱼是按人头分的,故而陈爱学不在家,林若云也分到了一条两斤重的小鱼。
没错,这的确是小鱼,队上可是专门安排人割草割玉米叶子喂的,还撒了玉米面和糠皮,所以鱼儿们长得挺不错,大的有四五斤呢。
林若云想着自己一个人吃有些奢侈,便腌上盐挂在屋檐下风干,打算做条咸鱼。
不用担心被偷吃,家里没养猫也没养狗,毕竟人吃的粮食都紧巴巴的呢。
吃过鱼,就该干重活了。
女人们去地里除草,男人们则是担水施肥。
这地多丘陵,不够平坦,水车用不上,全靠人力。
浇过肥料后,那苗子就见风长,一天一截,看着就喜人。
地里空闲了,林若云便准备进城,给大姐林若锦回信,再寄点东西过去。
她准备了干豇豆、干蘑菇、干木耳。幸好夏天她勤快攒下了一点家当,不然还不知道寄啥呢。
她把这些东西分成了大小两份,大的给娘家,小的那包给大姐。
不是她区别对待,而是她不这样做,大姐会什么都不要,一股脑全给娘家人。这是林若云不愿意的。
大姐的优点是非常关心友爱弟妹,缺点也是这个。
青年就丧父,大姐和母亲一起撑起了这个家,她把自己代入了父亲的角色。
她关心弟妹的一切,担心弟妹缺了吃穿,宁可自己穿破的旧的也要先满足弟妹们,同时又担心弟妹走偏路,便想时时掌控弟妹们的一切动静,一旦和她的预期有了偏差,便会在全家展开教育大会。
少年人都是爱面子的,这种不留面子的指责,总是容易让人反感,其中二姐的争执是最激烈的。
除此之外,大姐还希望她下面的弟弟妹妹们也能和自己一样无私友爱。
二姐林若绣比林若云大四岁,高中毕业后也面临着下乡的难处。
但二姐不像大姐那般无私,她从小就长得好嘴也甜,喜欢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二姐不愿意下乡,就跟母亲说,她想母亲主动把工作让给她,这样一来她有了工作不用下乡,母亲也能在家好好休息。
母亲起初是不肯的,但二姐说她愿意上交一半工资养家,支持妹妹和弟弟继续读书,又说自己若是去了农村不好找对象一辈子就毁了。母亲还是犹豫,毕竟她干了十几年,有工龄补贴一个月三十多块,二姐刚去只是初级工,一个月二十块,收入差距大着呢。
最后二姐下了一剂猛药,说她在会在工厂里努力找个好对象,等结婚后就把工作让给弟弟。
母亲终于打消了疑虑,把工作让给了二姐。
一开始二姐是每个月都交钱的,但渐渐的越交越少,最后更是完全不交了。大姐质问她原因,她说自己要打扮才能找好对象,处上对象了,处着处着又分了。
总之二姐只交了三个月的钱。
对此,大姐很是懊恼,觉得自己没把二妹教好,让她变得如此自私,于是加大了对林若云关于“爱的奉献”教育。
林若云不认同二姐的做法,但也不完全赞同大姐的想法。
不过,哪怕是不认同,可对于大姐的感激之心是存在的,正是因为有了大姐的无私和担当,她们几个弟妹才能吃饱饭、上完学。
尽管那是对原身的待遇,可她着实受益了。在这里呆得越久,她就越明白读书的重要性。
想着想着,林若云把房檐上挂着那条咸鱼也取下来了,一刀剁成两半,大姐和娘家人各一半。
得知林若云要进城,吴氏便托她给自己女儿也带些东西过去。
吴氏准备的东西也差不多,干豇豆、菌子、木耳,还有两个老南瓜、老冬瓜,两根甘蔗。
甘蔗这东西在鲁地很少见到,林若云也想寄点回去让他们尝尝鲜,不过路途遥远,估计到的时候都成干渣了,吃不出什么味,便不打算寄。
东西有点多,陈老爹送她到了镇上等车。
到了城里,林若云先去邮局寄包裹,再去煤厂。
煤厂的门卫见她是个生面孔,不让她进,于是报了大姐的名字,对方让她等着。门卫打了电话去核对,一小会儿后,陈抗美就赶到大门接人。
“咋带这么多菜来,老三他们宿舍不让开火的。”陈抗美以为袋子里的东西是给陈爱学的。
林若云摇摇头,“不是的大姐,这些东西是爹娘让我给你带的。”
既然是给自己的,陈抗美便主动接过了麻袋,一拎还挺沉的,“这一路辛苦你了。老三他们还有一阵才下班,先到我家歇歇脚。”
煤厂宿舍是筒子楼,陈抗美家在三楼,夫妻都是双职工加上工龄长又有两个孩子,才分到了两居室,四十来平,已经算大的。房子的布局是两个卧室一个客厅,廊道里做饭,走廊尽头是厕所和洗衣房。
“弟妹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吧,今天就在家里吃。”
陈抗美让林若云在屋里看电视,但林若云也没那么大爷,跟着一起择择菜,唠唠家常。
外头铃响了,是中午十二点食堂放饭的声音。
陈抗美拿上饭盒去食堂打饭,打好就站在水槽边上。
她跟林若云解释,“他们从矿道里到地面还要走上几分钟,出来还得去倒煤,再来这洗脸洗手,洗干净了才能吃饭。我们在这能第一时间看到老三。”
大约等了三四分钟,林若云就看到第一批出来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矿工的模样。
黑不溜秋的一群人,弓着身子,费力的拉着矿车往前走。
像极了纤夫。
乌鸦鸦的一片,她根本分不清哪个是陈爱学。
忽然,人群中有个人仰起头,冲她咧开嘴,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
林若云这才意识到他就是陈爱学,忙挥了挥手回应。
此后,她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他。
等他洗干净后,她便看清了他脸上的胡茬,还有手上的血泡。
挖矿真的是一个很辛苦很辛苦的活。
看着她怜惜的眼神,倒是陈爱学不自在了,“其实没你想得那么累,熟练了就没感觉。”
林若云怎么会信,吃饭的时候,她尽往他碗里夹肉。
“你比上回回家时,瘦了好多,多吃点,好好补补。”
夫妻如此恩爱,看得陈抗美十分欣慰。
午休没多久,林若云陪着陈爱学聊了会天,就又到了上班时间,她也离开煤厂去车站。
县城到乡镇的公交不多,上下午各一班,下午的是三点发车,到了车站还得等上好一会儿。
也正是等车的时间,叫林若云发现了猫腻,这车站附近竟然有人做生意!
这年头是不准个人做小买卖的,但也没完全禁止得了,城里有黑市的,不过黑市都在那七拐八饶的深巷里,隐蔽又不定时,难抓得很。
可这里是车站哎!
难道已经可以允许做光明正大的生意了吗?
没过多久,就有几个带红袖章的人过来了,那做生意的人立马盖上布挎上篮子、挑起筐,跑了。
红袖章没追上,呆了十来分钟就走了。
大约过了半小时,先前那挎篮子买馅饼的婶子又回来了,这回换了件衣裳、包了块头巾,咋一瞧跟先前不一样。
跟打游击似的。
车站人流量大,生意不错,半小时里有四五个人买了饼。
林若云还想再观察观察,不过车到了,只能暂且作罢。
在镇上下了车,又是一群人上车进城。
这样多的一群人……
要是这里也能做生意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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