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晚上八点半，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了。
宋知好一行人出了村子来到山脚下，开始爬山。
这里是未开发的荒山野岭，环境本就偏僻荒凉。
再加上是夜晚，一阵风吹过，都让人脊背生寒。
不过探险正是他们来这里的目的。
除了顾淮瑟瑟发抖，黄勇和林观南没有反应，其余几人凑都很兴奋。
大学生小陈甚至煞有介事地讲起了熟知的鬼故事。
四周满满的都是恐怖氛围。
而且，越往上走就越没有路，沿途杂乱的树枝和石块越来越多，给这场探险添加了难度和刺激。
八个人前进的速度不一样，不知不觉分成了三个梯队。
探险爱好者小黄和真真走在最前面，给大家照明开路。
小陈、小刘和顾淮走在中间。
胆子最大、经验也最丰富的宋知好本来计划独自殿后，无奈左一个林观南，右一个大师兄黄勇，紧紧跟在她身边。
像两尊护法，把原本很有气氛的旅途破坏。
宋知好试图摆脱两人。
她加快脚步，两人跟着变快，她故意落后，两人的速度也跟着慢下来。
她忍无可忍，冷着脸问两人：“你们能不能享受探险本身，而不是一直围着我打转？”
“师妹，你到底是个女孩子……”黄勇叹息一声，最后欲言又止。
宋知好知道他是坚持要跟着自己，又转头去看林观南。
星月皎洁，浓稠的夜色中，荒山里只有四下的虫鸣和前面几人的低低交谈声。
两人头上的探照灯余光照亮彼此的眼睛。
对视了一会，林观南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宋知好以为他今天杠上大师兄，要跟他一样坚持，目光如寒冰。
然而，林观南却妥协了。
他逐渐放慢脚步，对她说：“我在你后面走。”
宋知好愣住，跟她一起停下来的黄勇闻言也愣了。
林观南扬头，示意她跟上前面的大部队，不要落后。
宋知好点头，叮嘱他小心，转身继续走了。
黄勇见状，也稍稍落后半步，护在她身后。
一路上，众人并没有发现道观存在的任何证明。
直到走到半山，最前面的小黄和真真看到一座废弃的基座在右边不远处。
用灯光照过去，可以看见上面刻着的模糊符箓。
两人顿时激动，要过去一探究竟。
后面的宋知好几人跟着改走斜前方的近路。
哪知，走到中途，真真不知道踩到什么，忽然摔倒，又绊在一块石头上，向下滚落。
小黄去拉她，也被力道带倒，跟着下滑。
这一段山势相对陡峭，两人的位置正在宋知好上方，电光火石间，她飞速伸出手，去阻止他们下滑。
虽然力气大，但她毕竟身形纤瘦、是个女孩子。
跟在身后的林观南先一步看出她的意图，当机立断冲到前面，将她拉到身后，自己去救人。
黄勇几人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跟着上前帮忙。
宋知好站在林观南身后，愣愣地看着一切。
近在咫尺的场景仿佛变成了不相干的画面。
刚刚那瞬间，心上某处被戳到的感觉又出现了。
这一次，她隐约想通了原因。
在她发呆的时间里，小黄和真真得救了。
真真的小腿被树枝划伤，队伍不得不停下来修整。
宋知好作为队伍中的医生，拿出应急的医疗包，给她处理伤口。
真真受伤，身为她男朋友的小黄不想再继续探险，感激过众人，决定下山。
宋知好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男人，同意了。
八个人掉头往山下走，经历过意外，都有些胆战心惊，没有了来时的轻松。
宋知好这次故意和林观南走在最后面，问他：“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被他挡在身后的时候，她感到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是真的着急了。
林观南的脸色不大好看，冷冷看她一眼，只说了一句：“仔细走路，回去再说。”
宋知好觉得，他在生气。
所幸，返程很顺利，没有再遇上意外情况。
一行人回到村子里，已经是凌晨两点钟。
原来协商好的村民家给他们留了门，几人草草洗漱，男女分别在两间屋子里睡下。
宋知好一直留意林观南那边的动静。
注意到他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没有进屋，而是走去院子。
她犹豫了一下，悄悄跟上。
林观南走到对面屋外的台阶上坐下，冷白色的月光下，宋知好看到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根烟，点燃后夹在指间。
升腾而起的烟雾笼在月色中，让他的身影看起来有几分模糊。
烟一直在燃烧，他却没有抽。
而是一直沉默地注视着指间明灭的火星，仿佛在想很遥远的事。
宋知好站在暗处，没有上前打扰，放轻呼吸，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烟燃到一半，林观南将火掐灭，起身将烟头扔进垃圾堆。
然后他看向她站的地方。
“出来吧，你要窥视到什么时候。”他说着，又坐回台阶。
宋知好从一片阴影中走出来，自觉坐到他旁边。
她知道自己今天做错了事，表现得非常安静乖巧。
察觉到她是故意放软姿态，林观南低笑一声，语气十分无奈。
又带着不知不觉的宠溺。
宋知好觉得形势不算太严峻，主动认错：“今天是我不对，让你担心，对不起。”
初秋高远的星空下，村子里的夜比城市更深沉，也更宁静。
她的道歉说得非常掷地有声，体现出百分之百的诚恳。
林观南却不接受，表情难得严肃。
“宋知好，你根本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他低声说。
宋知好听到这句话，转头看向他。
果然神色间显露迷茫。
林观南顿时感到头疼。
这个女人的针灸技术和放血大法的确可以治病，但有时候他是真拿她没办法。
他就这么任由她看着，过了一会，自顾自乐起来。
宋知好疑惑更甚。
两人的身形被朦胧的月光映到身前的地面上，是紧挨着、两团黑黢黢的影子。
林观南看着细瘦那个影子，低声说：“比起生你的气，其实我更气我自己。”
影子轻轻动了动，是宋知好直起身子，认真听他说话。
他没办法，只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因为我发现是我错了。”
“我不该嘲笑你大师兄。”
“你们认识的时间更久远，他比我更了解你。”
“知道你胆子大、爱逞强。”
“知道应该时刻看着你。”
宋知好眨眨眼睛，咽下反驳的话，接受了他的批评。
林观南看着身边的影子坐得笔直，比自己还要高出一截，像在检讨的小学生。
“所以你听懂我的意思了？”他问宋知好。
宋知好郑重点头：“嗯。”
“那说说你的理解。”他觉得自己也像个老师。
宋知好沉吟片刻，生硬道：“我不该逞强。”
林观南气笑了。
他抬起手臂，给她看自己在救小黄和真真时，被树枝石头划破的衣服。
“以你的力气，很可能会被下滑的惯性带下去。”
“最坏的可能，是你既没有成功救人，又伤到自己。”
宋知好瞥他一眼，不能认同：“你也说那是最坏的可能，事实上，更大的可能，是我可以救下他们。”
林观南忽然有些烦躁。
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明白隐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他只能强调：“如果你受伤，我和你大师兄都会很担心！”
他的语气冲了些，宋知好却忽地明白了话中的意思。
她猛地惊觉，自己习惯性地站出来救人，其实无意间触碰到了林观南心底的伤口。
“对不起。”她这次是真心实意地道歉，“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林观南叹一口气，没有说更多苛责她的话，只提醒她：“记住你那天跟我说过的保证。”
宋知好想到自己曾说的话，勾唇：“我肯定能健健康康活到八十九。”
“那时候，我已经成为终身荣誉教授，被医院回聘，每周出诊两小时，每小时出诊费五位数。”
她看向林观南，得意地笑：“那时候，水涨船高，以你的花钱速度，未必还能请得起我。”
林观南也低头笑了。
他很会赚钱，不仅一辈子都能请得起她、让她当他的家庭医生，还可以养着她，让她不用去上班赚出诊费，每天在家里浇花、修草、养猫猫狗狗、跟他一起享受生活……
两人很默契地不再说话，各自畅想未来的美好画面。
不知不觉，地上的影子消失了。
月亮在变淡，夜空的颜色也在变浅。
天边的云层中，展露出熹微的晨光。
这样的景色，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难得一见。
从黎明前到破晓，暗与光交替的时刻，浪漫又温柔。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恰到好处。
这么好的机会，不说点什么，肯定要后悔一辈子。
林观南喊身边的人：“宋知好……”
宋知好嗯了一声，转头看他。
明眸清亮，荡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像是在等他开口。
“我……”
林观南沉吟片刻，说出一个字。
对面屋子的门忽然打开。
顾淮打着哈欠走出来，看到台阶上坐着的两人，愣了一下，解释：“我去上厕所。”
林观南眼睛冒火，训他：“平时也没见你起这么早！”
顾淮被针对，简直莫名其妙：“我起得早？南哥，你和宋医生不是更早吗？”
片刻的沉默过后，宋知好轻声笑了，提醒他：“快去吧，憋太长时间对身体不好。”
顾淮点头，慌忙跑向卫生间。
院中又只剩下两人。
宋知好看一眼林观南，没等他再说什么，指指屋子方向，摆了摆手，潇洒地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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