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骨灰”的契机让父子俩突然打开了心扉,回去之后初阳又猫去了爸爸的卧室和他聊了会儿天,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爸一直不愿去修那台相机,就连镜头都舍不得换。反正就是陈尹活着的时候那相机是什么样就一辈子都得是那样。坏不坏没关系,但不能乱换其他零件。他之前看到父亲一直埋首于工作桌,原来就是在清洁相机。
他不太理解。
接下来两周宋先凌回家都很早,也没有到哪里出差的情况。工作最忙的一天是刚好明来上市里边来上课那天晚上,忙完工作之后和明家一起在外边好好吃了一顿。可是第二天明来又回海棠镇了,于是他安安心心拿起那套杨叔叔给他的竞赛题准备生物竞赛。
有一天晚上,明来给他打了个视频,他开心地接起来,以为是要让他教他做题,谁料到是给他示范用海娜膏手绘。他自己在他手腕上画了一片蓝色的海岸线,错落曲绕,像纯蓝的墨滴染在白净的布衫上。
“怪你手太白。”初阳说的像是吐槽又像是夸奖。
明来说:“你的手画淡绿色好看,你想要蝴蝶吗?”
“想,那你什么时候给我画?”
“回校。”他说。
2
初阳再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四月中旬了。明来出发的时间和地点都和他不一样,又因为明齐叔叔那边请假不容易,所以耽搁了一个多小时,下午三点了才去到海棠镇接上明来。
初阳非常忐忑,因为慕容衾在□□上提醒过他,那件事闹太大,他们前脚才一走,后面那帮知情人就讨论得热火朝天了。初阳问讨论什么,慕容衾发了一条5秒语音过来。他颤抖着点开一听,心脏差点没吓坏。
慕容衾说:讨论你是不是真的gay,讨论你和明来到底是什么关系。
完蛋!转班这事儿玩大了,他哪知道半路杀出个肖君来阻挠他们的好事儿?但是也怪自己太冲动了逼得肖君把一切都吼出来。但要是没有慕容衾和乔新雪作弊,肖君又怎么会在那个关键时刻和慕容衾分手?
好复杂,追根溯源到底是谁的错追不出个所以然,也没有意义,眼下他连教室都不敢跨进去。
明明现在还是晚餐时间,教室里根本就没多少人。
为了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他把书包退下来,又一个扬手把它挎到左肩膀上,右手就揣着裤兜,反正脑海中的自己那副模样应该是潇洒自如的。然后他潇洒自如地走进去了,第一排的一个文委发现了他,惊得眼珠子差点没喷到他身上去。初阳说:“嗨,向同学,好久不见。”
文委愣了一瞬,然后“噗”一下子笑了出来,还不断拍着桌子。这一动静惹得教室里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初阳又把笑容咧大,准备一一打招呼。字音还没发完全,文委就站起来,半是喜悦半是激动地喊:“宋初阳你终于回来了!”
“你他妈终于回来了!”王忠从中间段后排的一个桌子上跳下来,激动得给宋初阳行了一个大礼。他赶忙站起来,站在好像也是开心着的周屿旁边,情绪还没退却,可是膝盖有点痛,于是他忍住要狂跑过去拥抱他的冲动,慢慢地揉起了膝盖。
体委也在,他一个巴掌拍在桌子上,手上那个疤痕和这响声一样令人心惊。紧接着就是初阳之前那堆会一起上厕所偶尔一起吃个饭的朋友,一齐哄拥着上来对他问东问西。
“诶,宋初阳,思过是不是特好玩?”
“你可真是牛逼坏了,年级第二竟然是九中历史上第一个回家思过的范例,这佳话都传其他学校去了。”
“太夸张了吧。”初阳的笑就是收不拢。不知道是为了回应还是因为什么。
“不夸张不夸张,一点也不夸张,咱们九中是什么学校啊?那可是有着亮堂堂名号的军事化管理实验学校,其他学校肯定时时刻刻注意我们这座大庙的风吹草动的啊!什么鸡毛蒜皮在他们那边都是津津乐道的八卦事儿。”
“对对对,你在家你都没有这些消息?我们被关在这庙里,消息都比你灵通啊。”
人多的地方消息自然散播得快,这让初阳莫名恐慌,他问:“那还传什么啊?”
“传你作弊啊,九中年级第二傻逼到用塞纸条儿这种方法作弊,这可就不是笑话吗?”
“哈哈哈哈哈。”
果然笑话到这一圈人都开怀大笑起来,惹得窗外其他班学生纷纷注目。
又围上来很多同学,问一些杂七杂八的问题,初阳耗了好久才有缝隙儿去找自己的位置。因为实行周轮换制,他不太清楚自己的位置挪到哪儿了。正踌躇,王忠一个巴掌拍他肩上,问是不是找座位。
初阳点完头,就听王忠冲周屿那边喊:“诶,周小屿同学,快招个手,你的过桥同桌来了。”
好像刚才王忠坐的就是他的桌子。
初阳皱眉,对他说了句:“谢谢你啊!”
可能是他桌面空落好坐人,所以王忠才往上坐。这个傻逼为什么一直没意识到我特别反感他这一点呢?初阳心道,然后摸着后脑勺踱回位置,第四列的最后一排。
王忠一离开,其他同学也都纷纷回到各自的位置继续做各自的事儿。但还没完全安静,他听到几个女生说什么卫生的问题,一边说还一边往他这边瞟。他往空着的过道和其他卫生角落扫视,地板确实比他在之前要脏一点,但也还能看得下去。所以他没再管,而是想慕容衾和林熠去哪儿了,以及张阅宁去哪儿了?
这三个他最想见到的人此刻连半个影子都不见。而周屿,他永远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写写画画。
周屿是王忠口中的“过桥”同桌,就是中间空着一个位置,但是没有桌椅,所以把它比喻成桥。七班原来是五十五个人,位置排七排八列,有五十六个人的位置,所以一直都单出来一个,就是周屿的旁边。
初阳忽然欣喜,要是周任不发疯要在这时候换位置的话,明来大概率就是他的同桌了啊。不过得等下一周再轮换的时候才能真的坐到一块儿去。
明来啥时候来呀?他好想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但是他先等来了张阅宁。张阅宁左手拿着一沓卷成长筒的试卷,右手提着个……折叠凳。看到初阳的时候也很惊喜,不过这份惊喜比较含蓄,是盛在眼睛里的。他把试卷往桌子上一扔,很废话地问:“回来了啊?”
“是,你拿凳子干嘛?”正说着,余光里又瞥见有人朝他这边看过来了,不只是刚才讨论的那几个女生,还有几个刚才围观但未表话的男生。
“晒太阳。”张阅宁回答得很随意,像玩笑。
“你不喜欢坐地上啊?”
“你喜欢坐地上?”
于是二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他期望见到的两位女生刚好在他们笑得欢乐的时候跑进来,步履匆匆,额上都渗汗。慕容衾边跑边说:“明来呢?”
“……”气得他捏了空心拳,然后又松开,说后面来。
俩女生见他果然上套,于是也对视着哈哈大笑起来。
好久不见,班级群里又不怎么发消息,初阳不知道两周以来学校都发生了哪些大事。慕容衾她们也不再逗他,坐下来好好分享这两周班级里的所有变化。
卫生没搞好,被扣了十分。
初阳差点拍桌子叫板,“怎么会是十分?”
“那么激动干嘛?累计起来是十分,不是一次性扣的。”慕容衾没好气地说。
“都是一些小地方,烟头没捡干净啊,泼洒出来的汤水没拖干净啊,或者食堂二楼飞下去的垃圾啊什么的。”林熠说。
除了卫生情况,还给他说了班级里对他打架那件事的讨论。
“天天讨论天天讨论,比讨论月考成绩都还积极。”慕容衾不忿。
初阳听得更是不好意思,都不敢抬头去看张阅宁以及附近听到他们谈话的人。
“月考成绩你看了吗?老师发群里的。”林熠问。
成绩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点进去看了,有班级平均分排名,七班第三。有学生单独的科目成绩排名、总分排名,张阅宁总分和理科总分都是第一。还有文理科班级上自己统计出来的理科排名,慕容衾终于不再是万年老三,奔二了。
几个人凑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愣是聊到了上课铃响,距离上课时间越近初阳心里就越发忐忑。周二的晚自习刚好是语文,不出意外的话明来今晚就会过来,宿舍也会搬,搬哪儿呢?他是个傻逼,不知道自己本班哪些宿舍没住满。反正他们308当初全选的理科没人离开,所以很遗憾明来不能和他一块儿住了。可是补进来的男生要比出去的多,那么明来就不能住进七班所属的宿舍了吗?他飞快数了一下班级里的男生,比原先多六个,那么应该是又分属出来一个七班宿舍的,四班解散,各班补进来的往前挪,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三楼。
一直胡思乱想到周任进来。
明来跟在周任身后,只拿了两本书。校服穿得周正,领子也理得规整,里面的polo衫领口修饰出细长的脖子,再上端,是优美的下颌线。他不太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来好像没那么白了,他的脸是红润的,像羞赧时浅层的绯色,眼睛却一如往昔的明亮,不若星河却也胜似星河。教室内三基色荧光灯的光是柔和的,近似于黄昏时刻,把他衬得帅气凛人。
怎么会这么好看?初阳澎湃失语,这样一个新鲜的时刻这样一个新鲜的情境,是他等了一个冬天又半个春天的梦寐,是他做尽了离谱之事耗尽了好人观感的求肯。
现下,终于实现了。他非常激动可又好像非常冷静。他从没觉得原来激动和冷静可以共存一具身体。
然后,明来看向了他。
就是在明来视线落过来的时候,教室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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