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辞探了几处,回来道:“设了结界,只能等天亮开城门了。”
林婴无奈的点头,轻轻道:“这结界太过强盛,连我的八方通灵符也无法渡穿。”
左辞微微一笑:“明天就能见到了,放心吧。”
林婴蹙眉,点头。独自喃喃道:“我哥一定没事的……一定……”
左辞道:“你回车上……”话未说完,突然面色凝重,一把抓住林婴护在身后。双目如鹰,紧紧盯着身后方黑暗中一大片朦胧区域。
林婴有些慌张:“怎么了吗?”随后,她便看见几十条人影从夜色中慢慢剥离、凸显,正一字排开,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林婴道:“也是等着天亮进城的百姓吧?”他们又没得罪过什么人,更何况皇城脚下,谁敢为非作歹?
左辞道:“小心,这些都不是普通人,为首这位,法力场很强,而且,都对我们抱有攻击性!”
攻击性?林婴不晓得左辞是如何感受到的,但也下意识警惕起来,此刻城门紧闭,四野幽旷,真要有人找麻烦,只有硬拼了。
左辞将手按在刀柄上,林婴则指尖暗暗凝了灵力蓄势待发。
然而,当那行人走近,其中一个突然被一脚踢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林婴面前!
左辞一看:“这不是……?”
“小诗啊,父亲不在家,让你受委屈了。”居中那位“法力场很强”的老者一步迈出,中气十足,双眼如放电光。
而地上跪下这人,正是之前见过的谢管家!
林婴立时觉得呼吸都窒闷了起来,惊道:“你、你是谢氏家主?”
老者旁边的年轻人,颇不满道:“你问得什么话?全家跋涉千里星夜找你,爹爹都亲自来了,你还想假装不认识我们吗?”
林婴如临大敌,倒退了两步。
左辞也是没想到,毕竟谢氏家主可是贵为五地之一的大领主,竟然这么快,就亲自追到了这里来!
左辞一笑:“真是父女情深啊,早知今日,当初被花盆砸一下的时候怎不请人验一下伤,就随便裹了张草席子丢到乱葬岗去?”
家主谢准没等说话,旁边的公子谢修竹却面色一凛,指着左辞质问道:“你是什么人!居心叵测将我妹妹拐到这里来,我还没有质问你,你倒质问起我来了?!”
“我不是你妹妹!”林婴突然道。
谢修竹一惊,但对着林婴,像是自知理亏,也收敛了气势,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耍什么小孩子脾气?……我娘不是故意的!”
说完脸色一变,狠狠踹了谢管家一脚,愤恨道:“都是这狗奴积年累月的挑唆!我和爹爹回来,本想直接杀了,可爹爹说,还是带过来让你亲自处置,要杀要剐随便你!”
林婴心乱如麻,摇头道:“处置他作甚?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修竹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娘已经被爹爹发去了普贤观面壁思过,你还想让她亲自给你赔罪吗?!”
谢管家嚎啕道:“小姐你饶了老奴吧!当时你被花盆砸中,是真的没了呼吸和心跳啊!我和夫人也是怕老爷见到你的尸身伤心过度,这才草草抬了出去……”
林婴正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毕竟她的灵魂的确占有着谢家养女的身体,越想越觉得百口莫辩,就听谢准“呵呵”一声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你还在狡辩,是怕老夫伤心过度,还是为谁遮掩罪证,你真以为我耳聋眼花,不知内情吗?”
他一说话,莫说谢管家吓得抖若筛糠,就连旁边的谢修竹也面色惨白,紧张过度,谢管家膝行几步,“咚咚咚”给谢准叩头!额头上很快渗出血迹,嘴里连连道:“老爷您明察这真的是意外!就算借给奴才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坑害叶小姐啊!”
左辞转头望了林婴一眼,她这幅身体养尊处优,的确是娇养出来的富贵花,且不说这次是不是意外,但可以断定以往的谢家,绝没亏待过她。
只可惜就算从前对她再好,那些记忆也随着花盆一砸烟消云散了。
眼下打不起来便好,先观望。
果然,谢准看也不看地上的管家,直视林婴道:“小诗啊,我知道府中很多流言蜚语,说你是我的私生女,你也因为我的优待,受了不少委屈,一直努力包揽些家事帮我分忧打理,这些年来,我都看在眼里。
老夫本以为闲言碎语不足畏惧,时间一长,自然随风散去,却没曾想种下祸根。贱内愚昧,善妒,心思弯弯绕绕藏得又深,日前,她不知受了谁的挑唆替修竹求娶你,我着急出门,直言不准,没有多做解释,她便暗暗笃定了你是我私生女儿的猜忌,趁我不在,这才为难与你……”
“爹爹!我娘她不是故意的……”
“住口!”谢修竹还想辩解,却被谢准一言打断,同时看也不看,随手一掌劈得管家七窍流血,直挺挺摔倒在地,头脸变形,死在当场!
林婴惊得吸了口气,道:“你……你怎么突然杀人?”
左辞挑挑眉,不意外他杀人,却玩味这位大领主对“养女”的态度。
“如此杀了已是看在他当差多年,还算勤勉的份上。但活罪可免,死罪却不可恕,来人,将尸首扔去乱葬岗!”自有下人抬走了谢管家打算找个地方丢弃,宛如丢掉一条死猫烂狗一般。
林婴想,假如谢准知道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爱女“小诗”,却不知又会作何感想,内中就里,如鲠在喉,更觉得无法说出口了。
谢准沉着脸,又道:“修竹,跪下。”
“爹?”谢修竹大惊!
“跪下!替你娘,给妹妹赔罪!”
谢修竹满脸不甘,但还是咬牙隐忍着。片刻后,竟当真噗通一声,给林婴跪了下来!
然而跪虽跪了,左辞一个初见他的外人,都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那一脸的“我和你到底谁才是亲生”的质疑。
“管家已死,母亲也在禁闭受罚,妹妹再不消气,可就逼人太甚了!”谢修竹从齿缝中挤出这句话。
“住口,你这逆子,竟毫无悔过之心!”谢准说着一脚踹在亲儿子身上,谢修竹身体一晃,却紧咬牙关,不吭一声。
左辞挑挑眉:有趣,太有趣了!他们的表现愈发让他好奇,这哪像是养父对待养女,哥哥对待妹妹,说是孙子对待祖宗也相差无几了。
只不过领主姿态偏颇,背地里的“哥哥”、“养母”、“下人”们难免有些怨怼,少不得些阳奉阴违就是了,想起小镇上酒馆老板那句:“都是看在谢公子的份上忍耐着你,再闹就要去告状”便可见一斑。
谢修竹犹自跪的苦大仇深,只可惜此时的“小诗”早已今非昔比,莫说谢修竹给她跪下,就是领主也跪一跪,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擎受的:“领主大人,请你准许令郎起身吧。”林婴道,“您过去许多年里的养育之恩,我记下就是了。”
“你……”谢准道:“老夫知道你心里委屈,我这逆子,还有他那个蠢娘,也随你处置便是了,一家人,怎么都好说,舍家弃业,一走了之?却还远不至于吧?”
谢修竹更是怒不可遏,愤愤道:“我都已经给你下跪了!你到底还想怎样?!”
林婴摇头道:“我不想怎样……请你们别再逼我了……”
左辞使了个眼色打断她,含蓄地问道:“领主大人,这位叶小姐假如真是你的养女,您对这位养女是否好得有些非比寻常了?”
听到有人敢质疑父亲,谢修竹本能地想骂一句“放肆”,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毕竟,这话也是他内心一直的纠结!
因为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清楚,父亲不同意不是因为他的感受,而是因为叶咏诗的感受!
凭什么?凭什么叶咏诗一个野种能得父亲处处偏疼偏爱!在家里,她的冷热总是大过天,而自己的一切诉求从来都是自动被忽略!
谢准盯着左辞,呵呵一声冷笑:“年轻人,敢如此质问老夫的,你是头一个呀。”
左辞报以和煦的假笑:“并无不敬之意,除了单纯的好奇,也只是觉得您若早点解释清楚,就不会出现今日之事了而已。”
谢修竹竖起耳朵在听,连当众下跪的羞恼都抛之脑后了。
“也罢,老夫今日看在小诗的份上,便当众再说一次,小诗是我谢氏恩公的女儿,一百年前的护国之战,惨烈非常,正是恩人一家拼了命,才保我杀出血路活了下来,建立谢家如今的基业,所以老夫自问,对她多好都不为过。”
谢家发迹于百十年前,这点天下皆知,的确算个充分的理由。
左辞暗暗记下,仍是笑容和煦,头脑清晰,问道:“那么领主大人,既然没有血缘关系,您的夫人要替儿子求娶养女你为何不同意呢?这岂非是亲上加亲的大好事?”
“关你什么事!你问得太多了吧!”谢修竹还在跪着,但气势却半分不矮。
左辞继续笑眯眯道:“不瞒您说,晚辈之所以细问,是因为这位小姐被花盆砸伤了之后,有些神志不清,被我废了好多功夫救治过来,但前尘往事,仍是记不太清了,所以你们气势汹汹贸然认亲,不问清楚就任由你们领走了,万一落在吞星社的妖人手里,叫我于心何忍?”
“吞星社”三个字乍然过耳,仿佛一阵阴风过境,袭得人浑身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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