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
大雨滂沱,天空漆黑如墨。
开着车的贺洲把大灯打开,像劈开黑暗的一道光,在荒无人烟的高速上沉默地飞驰着。
刚刚明明还万里无云、朗朗乾坤,谁知一开进这座山就乌云翻滚,天色迅速暗沉。紧接着电闪雷鸣,暴雨就急吼吼地一点招呼都不打,劈头盖脸地倾盆而下。
暴雨把天地间模糊成一片,贺洲看着车前仅能被照亮的短短一段距离,微微皱眉:这暴雨怎么下得白天居然比黑夜还暗?
念头刚落,突然在远处的一个闪电之下,贺洲好像看见前方有一半截白色身躯,摇摇晃晃地漂浮着,在大雨中有些模糊扭曲。
心里陡然一突,贺洲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下意识地一紧,皱眉。
随着车子渐渐开近,才逐渐看清,原来是个穿着黑裤白衫的人,在路边踽踽独行。
之前隔得太远,他黑色裤子融进黑暗里,导致远远看去,竟好像只有上半身在漂浮。
虽然还没来得及往诡异处想,但贺洲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正纳闷这人怎么在高速上徒步,就见那身影转身停下向他招手拦车。
这是要搭便车吗?
贺洲微微蹙眉思虑了一瞬,在渐渐靠近时慢慢减速,最后把车停至对方跟前。
对方主动凑上前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弯腰对刚降下车窗的贺洲友好微笑,“你好,请问我能搭个便车吗?”
贺洲一看清那张就算被淋成落汤鸡也依旧灿若春花、皎若明月的脸,整个人猛地一震,瞳孔微缩:这、这不是帝京沈家刚找回家不久、就遭了空难的关大少吗?!
那时他看新闻,卫星捕捉到的画面是:那航班客机在万里高空中好好地飞行着,尾部突然爆炸烧成了火球,能照亮天空的火焰瞬间席卷整个机身,紧接着连番爆炸,把像流星一样坠落的飞机炸成了碎片、燃成了灰烬。
光是看画面就能知道,里面所有的乘客和工作人员都无一能生还。
这是数十年来最惨烈的空难,所以这一个多月以来,这事情在各大新闻频道屠了版。
遇难者名单上,帝京首富企业的继承人关大少赫然在列。
而他的亲生家庭沈家,也官宣发文哀悼了一个多月,到现在还没有停。
那眼前这人是怎么回事?
难道空难名单有误?
还是物有相同,人有相似?
毕竟长得相似的人多得去了,而且他也没见过真正的关大少,只空难之后在网上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他铺天盖地的黑白遗像。
所以贺洲没有多想,开了副驾座旁的车门,“上来吧。”
不管是谁,总不能把人丢在雷雨交加下的高速上,太危险了。
“谢谢。”少年的谢意真诚,抬脚上车时还特意给车内挡了挡风雨飘进来。
车内开了灯,近距离贺洲才看清,对方白衬衫黑长裤,通身清贵优雅的少年气。浑身湿漉漉的,狼狈却不失礼,尽量不沾湿车内。
一看就是底蕴很深、教养很好的世家子弟。
“不客气。”正要重新开动车的贺洲,突然有一股似乎从少年身上传来的阴冷寒气瞬间席卷全身,让他猝不及防地没控制住生理反应,汗毛陡然竖起。
贺洲开车的动作微滞,这才不着痕迹地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眉眼过分精致的脸,在车外黑暗的映衬下,显得唇色太过殷红、肤色太过冷白,湿润的头发纯黑得如被墨色晕染,且浑身还透着一种阴冷的气息——
贺洲不动声色地把车开出去,声音四平八稳,“要去哪?”
“帝京。”少年刚把安全带系好,似乎很抱歉打扰,“若不顺路的话,找个有人烟的地方把我放下来也行。”
贺洲不明显地迟疑了一瞬,“没事,正好我也去帝京。”
“那就劳烦你了!”少年浅笑盈盈的眼睛透着光,似乎高兴地松了口气,“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贺洲总感觉他后面一句话似乎别有深意,想了想,还是查探,“这种天气,你怎么一个人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高速上?”
孤身一人,出现在天色暗沉犹如黑夜的荒郊野外。
大雨瓢泼之下,两手空空。
不说雨伞什么的,连个背包都没有。
而且他一路开车过来,并没有看到有车抛锚遗弃在一旁。
所以,这少年是怎么出现在这高速上的?
这话问得正在捋头上雨水的少年动作一顿,思虑了一瞬,为难地软声抱歉,“这个,我可以不说吗?”
听着像是有难言之隐。
贺洲侧首看了一眼他,少年的眼眸清幽深邃,漾着点点温和友好的笑意,如群星点缀在深夜的苍穹里闪烁,漂亮得让人心醉安宁。
鬼使神差的,在贺洲还没意识到时,他已经点头轻“嗯”了。
随即回过神来心下暗惊,正还要说什么,突然亮白刺目的雷电伴随着“pang~”地一声巨响,擦着车身落在车旁炸开。
炸得贺洲吓一跳,甚至耳朵都有点嗡嗡鸣响。
还没回过神来,又有一道雷电炸在了车尾,擦着车屁股差点劈在了车上!
而且,那炸起的气流都让急速飞驰中的车子蹦跳了一下,差点打滑。
贺洲懵得刚呼吸一窒,紧接着又有一道雷电劈在了车前,惊得他差点猛踩刹车!
靠!素来沉稳的贺洲也被这接二连三的炸雷闪电给惊得心惊肉跳,他这是车子开进了雷电密集区吗?!
贺洲稳了稳被惊得汗毛炸起的心神,抬眼看了看黑暗的天空。
是错觉吗?
在闪电大亮的瞬间,他怎么觉得那滚滚乌云似乎怒气腾腾的。
而那时隐时现的闪电,在翻滚的乌云里张牙舞爪地酝酿,且气势汹汹地围聚而来。
那种随时都可能被雷电给劈中的威吓恐惧,太让人惊悚了。
所以哪怕知道这狂风暴雨下不宜开快车,贺洲也下意识地轻踩油门把车提速了,想着尽快开出这片雷电区。
可车子飞速疾驰了好一会,不仅没有开出雷电区,劈在车身周围的雷电反而愈发地密集。
那亮白刺目又伴随着“pangdang”巨响的雷电,时不时地劈在车前车后和左右两旁,但始终没有劈中这车,像是单纯地围着他车恐吓一般。
这时,一直全神贯注开车不让雷劈到的贺洲才慢慢地回过这不对劲的味来。
如果说,雷电一次劈在他车旁是偶然,两次是巧合,三次那就是故意的吧?
更何况,眼下这都接连不断地劈了无数次。
而且每次都没劈中,这太诡异了!
绝对不是巧合。
他可不认为他闪避的车技有这么高超。
贺洲下意识地看了眼后视镜,他车飞速驶过的后面高速上,就是刚刚被雷电一路劈过的地方一片漆黑,没有雷电再劈在那里,这似乎不是什么雷电区。
这些雷电,好像是追着他车跑的。
发现这一现象的贺洲觉得匪夷所思,难道他车上有什么吸引雷电的东西不成?
可往常他开车并没有遇到过这种诡异的状况,车里也没有增添往常没有的东西,除了……
贺洲眼角余光不经意地往副驾座上一扫,却捕捉到少年侧首看着刚刚雷电炸响的车外,嘴边似乎闪过一丝睥睨的微翘弧度。
可待定睛一看,少年脸上眼底,却明明只有被电闪雷鸣给吓着的惊慌和恐惧,脸色还心有余悸地苍白着。
“你……”贺洲刚要说什么,少年突然猛地扭头,面朝车外打了个重重的喷嚏,“阿嚏!”
然后捂住口鼻跟他抱歉,“抱歉,我——阿嚏!阿嚏……”
话还没说完,又立马扭头避开他连连打喷嚏。
贺洲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时不时闪现的雷电让他眼花看错了,但眼下见少年喷嚏不断,一副明显要感冒的架势。
想着现在才刚四月的天,气温并不高。
下起雨来,还是挺冷的。
而少年衣服单薄又浑身湿透,再这么下去,怕是要感冒了。
贺洲就按捺下心中的疑惑,看了眼车外看似气势汹汹的雷电不停落下,却始终没有劈到车上,提着的心渐渐平稳淡定下来,“后座我行李包里有毛巾,你要不要去把身上擦擦干?”
少年听得眼睛微亮,有种矜贵的客气,“可以吗?”
贺洲微微点头,“包里还有我换洗的衣服,干净的。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先换上我的衣服,免得感冒了。”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少年诚心道谢后,就起身挤去了车后座。
贺洲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这不知底细的少年,这诡异惊悚的天象…暂且把所有的惊异和情绪压在心里,专心地在雷电的“围攻”下沉稳地疾驰飞车。
少年换了他一件黑t恤牛仔裤,拿着一条旧得有些毛边的毛巾擦着头发挤回了副驾座,并且再次感激道谢。
贺洲见他的衣服穿在少年略显单薄的身上,显得有些宽大,让他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
贺洲轻轻“嗯”了一声,继续看前方专心开车。
少年见他不欲多言,也礼貌地安静下来。
而贺洲却发现,那些气势汹汹的雷电突然变得有些迟疑起来,也似乎越来越稀疏了。然后,渐渐地散了没了。
这是开出了雷电区?
还是……贺洲余光扫了少年一眼,沉默地看着雷电消散之后,乌云也逐渐褪去。
渐渐地,天光亮起。
直到车子开入帝京,四月天独有的明媚阳光倾泻了下来。
天地间一片亮堂,让刚经历了电闪雷鸣、狂风暴雨、极致黑暗的贺洲,有种重回人间之感。
车子一开进城,少年就主动要求下车。
贺洲看了眼他沐浴在阳光下白皙透亮的脸,慢慢地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方便给我个联系方式吗?”少年边解开安全带边说,“回头我把衣服洗干净了再还你。”
“不用了,”贺洲倒是拒绝,“你换下之后就扔了吧。反正也是旧衣服。”
少年抬眼看他,突然抬手轻笑地在他眉间一点,“那愿好人一生平安。”
说完,就拎着他自己的湿衣服推开车门下车了。
在对方手指触碰到他眉心的刹那间,贺洲察觉有股浅浅淡淡的温润之感从眉心而入,瞬间笼罩住了他全身,让他通体舒畅。
贺洲微惊,抬眼见他已经站在马路牙子上,朝他微微摆手告别。
贺洲默了默,朝他轻轻颔首,启动车子开走。
开远了一段路之后,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后视镜上,却见那少年似乎正在朝那好像被拦在城外进不来的乌云挥手。
那轻快愉悦的模样,好像在跟追杀自己的人、神气活现地说拜拜。
贺洲心下一跳,猛地往城外的天际一看——
那渐渐消散的乌云,是从遥远的荒郊一路追着他们来的?!
这可能吗?
带着这种不可思议的想法,贺洲惊虑着把车开回警局。
可行到半路,却在某个十字口路,路过明明很顺畅的绿灯时,旁边有辆本该停下等红灯的大卡车像是突然失控,跟发了疯似地朝他冲来!
贺洲眼瞳微缩,猛地打方向盘想要避开!
但大卡车却瞬间就冲到了眼前——
“嘭”地一声巨响,两车疾速相撞!
天翻地覆间,有尖叫声、刹车声、相撞声……
贺洲最后看见那重重的大卡车朝他压来——
就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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