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唔了一声，思绪很快被愈演愈烈的嘈杂声音打断。
大批人逐渐从副本中涌出，平静的夜晚一时间暗藏玄机。江遇的睡意全无，因为他知道很快就要迎来系统的“宠幸”。
大约快接近凌晨十二点半，也许是最后一个玩家顺利通关副本，也许是最后一个玩家永远死于这个世界，系统不情不愿、慢悠悠地开了口。
【迷雾系统：必通关副本结束，剩余世界玩家人数20561万。为保障玩家有更好的游戏体验，即日起，也并入世界服务器系统，注：居民住宅区除外】
系统这一嗓子，把熟睡中的郑竹一个激灵惊醒，他茫然地梳理着脑中关于最后一句话的零碎信息：“……啥意思？”
江遇眨眨眼，显然在和祁闻远说话：“看来我们猜对了。”
在此之前，是划分服务器的，凑巧在同一服的江遇才能和祁闻远碰到，而现在，这个壁垒被打破了。
听了大差不差的郑竹揉了揉酸胀的眼皮，忍不住质疑道：“所以服务器真得不会崩吗？”
祁闻远默不作声地翻身下床，走到窗边，扬手指向远处。
“你们觉得这里有多少人是玩家？”
江遇也走到他身边，沉默了半晌，说道：“大多数，或者说，至少九成以上。”
“我也这么觉得，”祁闻远点头，“从我们入副本到现在，按照游戏里的时间流速，过去了近一周。副本里的时间有差异这很正常，但是据我观察，在游戏出现问题之前，迷雾世界本身的时间流速和外界是相通的。”
这点得到了江遇的认可：“我有时会点夜宵，所以需要我卡点退出游戏去取外卖，从时间上来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祁闻远双手撑在窗台上，眺望远处：“刚刚系统说的玩家人数你们还记得吗？”
“还剩两千万，比上回少了三分之一。”郑竹终于有机会插句嘴。
江遇也微微蹙起眉：“之前忙着过副本，没有时间细想，足足三天时间，最初被困在游戏里的玩家数量远不止两千万，国内玩家至少占一半，为什么外界一点动静也没有？”
来到这个游戏世界太久，以至于江遇都很少再去想现实世界的事情，但是不论如何，外界绝不可能坐以待毙。
如今一仔细分析，马脚就都露了出来。
“对啊，”郑竹兴奋地挺直了腰板，“一下子这么多人出事，绝对是重大事故，我就不信国家不管……或者没什么胆子大的尝试过强行把生物头盔摘下来吗？”
“或者是外界尝试过，但是无法给予我们帮助，比如强行摘下头盔会加速脑死亡，”祁闻远敲击台面，“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如果是这样倒还好，至少有人发现了我们，其实我最担心的一种情况就是，”也许是夜晚温度太低，江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们这里和外界的时间流速相差过大。”
大到他们在游戏里舍生忘死的日日夜夜，在正常的生活中很可能才过去了几个小时，乃至几十分钟都有可能。
一股莫名的悲凉在众人心底悄然蔓延开。
郑竹仰面哀嚎：“别吧，这样真的是在游戏里困到死了。”
祁闻远轻呼一口气：“总之，活命是第一位。现在不分服务器了，我们是回去还是怎么样？”
江遇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见郑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刚听清了，人家住宅区还是分服的，你俩倒是有地儿住了，可怜我没钱又没房，就要一个人睡大街上。”
祁闻远轻啧了一声，郑竹见状连忙改口：“就一晚上，掏了钱的咱也别浪费，明天回去。”
“我觉得可以。”江遇解围插话道。
于是三人不太默契地达成了统一。
郑竹珍惜这顿来之不易的安稳觉，灵活地钻进被窝，重拾起他做剩下一半的梦。
江遇没那么轻松的心情，他躺在床上，神色凝重地盯着天花板。
“想家了？”祁闻远打趣。
江遇幽幽叹了口气：“想我家可乐了。”
祁闻远努力回想江遇家中这位家庭成员，脑海里逐渐有了一个虎斑色的雏形。
那是江遇明州家里养的一只美短，高三那年抱来的时候还是个只有三个月大的小奶猫。
甚至赏赐过祁闻远一道红痕。
七年过去，当年的小公主如今已正值中年，体态也有所发福，憨态可掬。
当然，这些都是祁闻远悄悄从江遇的社交动态中窥探而来的。
祁闻远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手背，可乐曾留下的爪印仿佛隔着时光还在隐隐发烫。
同样刻下印记的，还有那两个凑在一块儿、背着书包的逆光少年。
他有些唏嘘，正想再和这位老同学回忆一下往事，一转头却发现江遇已经睡着了。
晚安，祁闻远凑近江遇耳边，近乎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全然没注意到某人微弯的嘴角。
江遇是被祁闻远拍醒的，一睁眼一张近在咫尺的帅脸在大清早还是相当有冲击力。
无声的几秒钟对视之后，祁闻远率先挪开了视线：“我去喊另一个起床。”
江遇自己都不知道，他惺忪的睡眼在对方眼里是怎样一番勾人的光景。
“另一个”指的是郑竹，祁闻远对他显然没有这么温柔的态度了。祁闻远从卫生间拿了一根晾衣杆，居高临下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戳了戳。
郑竹翻了个身，继续睡。
再戳，郑竹抹了把脸，眼睛没睁开，嘴里嘟嘟囔囔：“干，干嘛……”
“行了，”祁闻远把晾衣杆往地上一丢，拍拍手对江遇说道，“回去吧，把他一人扔这儿。”
“别别别，”郑竹一个激灵，直挺挺从床上坐了起来，讪笑道，“大佬怎么开不起玩笑。”
按照前一晚上达成的共识，他们今天打算回，毕竟系统没有明确说下一个城区开放的时间，兜里的三两银子也不足以支撑他们漫无目的地住下去。
三人简单收拾过后，来到了赛法小镇外的那个传送点。
虽然已是副本开放的第二天，依然有大量玩家源源不断涌入，江遇回望过去，攒动的人头带来一种拥挤的压抑感。
江遇突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扯了扯，一回头，郑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江哥，借点钱，买票。”郑竹断断续续吐出一句话。
江遇想了想，抬起左腕，在郑竹的手环上感应了一秒钟，嘀的一声，进账5点。
郑竹疑惑：“你们呢？”
“我们有——”江遇话说一半，舌头拐了个弯，“套票。”
郑竹：“188那个？”
江遇：“嗯。”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郑竹竖起了大拇指：“豪气。”
站在传送点中，江遇看着眼前的进度条加载到了百分百。
很快，到了。
还是那个熟悉的阳光码头，玩家数量却肉眼可见得多了起来。
传送点向来是人数最多的地方，江遇顺着人流被朝前推动着走，他回头寻找自己的队友，就被温热的掌心握住了手。
祁闻远的声音从江遇脑后传来：“我在。”
江遇觉得这个动作有些怪异，但立马想起学生时代女孩子经常手拉手上厕所，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二人挤在人堆中走了大约两百米，直到玩家渐渐四散开来，江遇发现人群不远处有一个小黄毛时隐时现。
江遇冲他招了招手，郑竹的小身板从人群中艰难地挤了出来。
郑竹龇牙咧嘴地翘着脚，亮白色的鞋面上赫然一个黑压压的脚掌印。
“那位女士脚劲挺大。”他抱怨道，然后目光落在了江遇和祁闻远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江遇后知后觉把手抽了出来，打岔道：“走吧，先给你找个住的地方。”
郑竹脚步一顿：“为什么是给我找住的地方？”
见到江遇一脸理所当然，他又痛心疾首追问道：“我不配住你家吗？江哥，咱俩认识多少年了——”
江遇止住了郑竹试图想扑上来的动作，解释道：“居民住所是不能跨服的，不然得多少人上来跟我抢房子。”
被迫冷静下来的郑竹一想也是，垂头丧气地走在江遇身边。
一直静观其变的祁闻远突然开口：“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不一样？”
经他这么一问，江遇才抬头打量起四周。
这是条通往布莱顿庄园的路，他们去阳光码头的那天走的就是这里。
依然是一条广阔的步行街，步行街两侧是干净明亮的店铺，里面有衣着整齐的服务人员挂着标准化微笑。
路中有推着冰淇淋车的小贩，几个年轻的姑娘叽叽喳喳地坐在长椅上，人手一支草莓冰淇淋。
还是那么平和、美好——
“好久没这么清闲过了。”郑竹出神地望着冰淇淋车上系着的彩色气球，幽幽叹了口气。
江遇的瞳孔一滞，《迷雾游戏》在公测前，向来以乌托邦似的世界著称，而这仅仅停留在出bug前的日子。
在系统上线以后，包括江遇在内，一心逃离这里的玩家再也没有心思过多打量周遭美好的风景。
街上，步履匆匆的玩家大有人在，却出现了愿意驻足于店铺的人，三三两两结伴，就像一些最平常的来逛街的普通居民们。
江遇仔细观察了他们的行动轨迹，并不像是npc，那么就只可能是玩家。
怎么会这样？
万般疑惑卡在嗓子眼，还没来得及问出去，铺天盖地的宣传单从天而降，其中有几张还正中他脑门。
江遇有些懵地拾起其中一张，一眼扫过去，尽是一些“房屋出租”“店铺转让”“售卖”等字眼。
祁闻远捕捉到了一丝很有意思的内容，他指着左上角说道：“星期天公会？”
江遇眯起眼：“又是什么自发的玩家组织吗？”
“大概吧。”祁闻远对此似乎并不太感兴趣，匆匆瞥了一眼后，就把传单揉作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一旁的郑竹小声叫住了江遇，他把另一张传单往江遇那边递了递。这和江遇手中的不一样，这是一张房产宣传单，印着某花园洋房的宣传标语。
江遇：“怎么了吗？”
郑竹努努嘴：“你看这儿，我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他的手指点着宣传单最下面广告赞助商那一栏。
江遇顺着看过去，那是一个黑色线条组成的图标，凭借他简单的想象力来看，更像是一直半卧着的麋鹿。
江遇皱着眉努力思索了半天，坦诚地说：“没见过。”
郑竹纳闷地挠挠头，自言自语道：“……那是我记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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