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伯爵纤细苍白的手捏着高脚杯,以一个优雅的弧度微微抬起,似乎在等待在场客人的应和。玩家们面面相觑,并没有谁先举起酒杯。
她也没有恼怒,只是自顾自地将酒杯靠近唇边,抿了一小口,露出餍足之色,而后用那双空洞的眼睛扫了扫玩家:“是饭菜不合口味吗?我特意请来最喜欢的厨师——”女伯爵说着,微微疑惑地皱起眉。
“多谢您的款待。”祁闻远对女伯爵露出一个绅士的笑,掀开了银色的餐盘盖,一块烤得鲜嫩欲滴的牛排正躺在一滩浓郁的酱汁中,配着几棵绿油油的西蓝花。
在女伯爵和众多玩家的注视下,祁闻远用标准的进餐手法,整整齐齐切下来一块香喷喷的牛排,放入口中。
举手投足间赏心悦目,像一位贵族公爵。
祁闻远脸上的神色并不任何不适,甚至带有一丝回味,手下切牛排的动作并没有停歇。
而江遇也跟着祁闻远的动作,拿过刀叉开始对付这一顿晚餐。
郑竹撞了撞江遇的胳膊肘:“真吃啊江哥?”
江遇淡淡吐出两个字:“没毒。”
郑竹此时饿得心慌,也不顾及那么多,三两下啃了起来。
在场的玩家,有几个也被江遇他们感染了似的,毫不避讳地品尝着这顿特殊的饭菜。
郑竹几块牛肉下了肚,感觉好了许多,他舔了舔嘴角的黑胡椒酱,盯着眼前高脚杯中晃荡的红酒,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口水。
“这谁敢喝——”
郑竹话还没说完,就目瞪口呆地盯着祁闻远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眉宇间带着愉悦。
“是不错的好酒。”祁闻远由衷说道。
女伯爵似乎听到了他的夸赞,看起来十分高兴。
江遇也抿了一口,唇齿间,淡淡的酒香四溢,过后还有一丝葡萄的香甜。
“我建议你也尝尝,味道真不错。”江遇向郑竹推荐道。
郑竹这回拼命摇头:“饭可以吃,酒真不敢喝,谁知道,谁知道是什么做的。”郑竹的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
祁闻远放下酒杯:“他不喝也没事。”
郑竹一听,如同获得了赦免令一般。
祁闻远看向他的左手边,是罗米和她的同伴。他的眼神在酒杯上来回扫视,声音不轻不重地说道;“我建议你们也尝尝。”
罗米一怔,显然没想到祁闻远会主动和自己搭话,她用一种探究的眼神打量着祁闻远的表情,而后了然地笑道:“知道了,谢谢你,闻先生。”
晚餐进行到尾声,已经有好些玩家吃完了盘中的食物,却又碍于女伯爵的在场而不敢离开。
十一个玩家的桌上,十一支红酒杯几乎满满当当,只有江遇、祁闻远各喝了一半,罗米和她的同伴也尝了一点,那个独行的少年抿了一小口,除此之外,再无人碰桌前的那杯酒。
女伯爵也吃饱喝足,她拿起餐补沾去嘴角的污秽,扫了眼餐桌上一片狼藉的战后成果,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客人们不爱喝酒吗?”
那对情侣中的女孩把大半个身子靠在男友身上,语气娇滴滴说道:“我们胃不太好,不能碰酒。”
女伯爵又盯着自己的正对面,那个猥琐模样的男人:“这位客人呢?”
男人见自己主动被npc搭话,吓得手一哆嗦,晃晃荡荡地端起酒杯,灌了一口,还洒出来了一半。
“怂包。”李君杰见自己的同伴这幅屁滚尿流的模样,不屑地说了这么一句。
李君杰声音不大,男人却还是听清了,他支支吾吾地反驳道:“你不怂——你不怂你就别他妈喝。”
李君杰把酒杯往远处一推,嘴角带着奸佞的笑:“柴超,你多喝点,死得快。”
柴超明显胆子要小很多,他把头扭到一边,不予理会。
女伯爵显然对这场无意义的争执不感兴趣,她抬了抬手,管家会意地扶上去。
女伯爵在众目睽睽之下,沿着来时的楼梯,一步一摇,走起路来是典型的旧时代贵族小姐的风范。直到她消失在通往三楼的楼梯转角,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祁闻远率先站起身来:“我们也走吧。”
郑竹没明白:“走哪儿?”
见祁闻远不想搭理他,江遇接话道:“回房。”
郑竹继续问:“回房干嘛?”
江遇无奈:“当然是睡觉。”
“咱们不,不找钥匙了?”郑竹依然不相信,虽然是晚上,但是天并未黑透,大好的时光窝在房间里似乎有些浪费。
走在最前边的祁闻远顿了顿,停下里,回头盯着他:“你是想被女伯爵逮个正着吗?”
郑竹一想,也是。
“而且,今晚一定有好戏看。”祁闻远同考量的目光打探着几个还未从餐厅里离开的玩家。
江遇从祁闻远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
回到房间,锁上门,江遇正想唤醒手环的道具栏,突然想到自己的狗皮膏药已经跟道具城的老板抵了债了,他露出遗憾的表情。
祁闻远似乎看出来了他的想法,摇了摇头:“说不好到底是房间里还是房间外更危险。”
江遇觉得祁闻远说的在理,就默默放下了想要用来抵门的床头柜。
他总觉得有一丝不对,环视了一圈,房间内两张床,郑竹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其中一张床上面。
江遇察觉到了不对劲的来源,他抿了抿嘴唇,看向祁闻远:“今晚我和郑竹挤一挤,你睡一整张床吧。”
“不要。”
上一秒,江遇还在为自己做了很大的牺牲而自我感动,下一秒就听到了祁闻远果断的拒绝。
他纳闷地问:“为什么?”
祁闻远理直气壮:“我怕黑,上个副本给你说过的。”他又飞速补充了后半句。
江遇仔细回想,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他皱起眉:“那——”
“你跟我一起睡。”祁闻远抢答。
江遇总觉得这句话听着别扭,却找不出苗头。
郑竹毫无形象地躺着,也很认可地点头:“江哥,我睡觉爱踢人,况且祁大佬怕黑,只能你陪他,总不能我去……”他越说越小声,似乎脑补到了和祁闻远睡一张床然后被后者活生生瞪死的惨烈场景。
于是在祁闻远和郑竹的一致决定下,分配好了江遇的睡觉归属权。
暮色逐渐加深,在一个无任何电子产品的副本里,能做的事情只有躺平睡觉。
两张单人床各自只有一米二宽,躺两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更是显得有些拥挤,江遇的胳膊肘顶在祁闻远的胸口,而半个屁股已经悬在了床沿上。
祁闻远胳膊一抬,揽住江遇的腰,就把他捞回了自己的怀里。
“再往外挪就要掉下去了。”祁闻远语气调侃,他的气息轻吹在江遇的鼻尖,似乎只要再一靠近,二者就能挨上似的。
江遇不动声色地翻了个身,如一块木头,直板板地躺在床上,脑子里飞速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画面。
“你们今天晚上注意一点,”祁闻远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很突兀,“如果半夜听到任何声音,不要睁眼,更不要去看。”
郑竹正在另一张床上酝酿睡意,一听这话,后背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他结结巴巴地问:“晚上会有,会有什么事?”
“不清楚。”祁闻远坦诚地说。
未知的恐惧更加令人惊悚,郑竹把身上的被子往紧里裹了裹。
江遇突然转过脸,眼睛盯着祁闻远的。
祁闻远被他突如其来的对视弄得有一瞬间的呼吸急促,但是很快,他就立马调整好,眼角微弯,好心情地问道:“怎么了?”
江遇的睫毛颤动,像一只扑棱的蝴蝶,眼中仿佛含着一汪泉水。
他轻声问:“你打算和罗米她们合作了吗?”
祁闻远感兴趣地眉毛上扬:“怎么这么说?”
江遇定定地看着他:“你提醒她们了。”他指的是刚刚在饭桌上的事。
祁闻远对于江遇的警觉毫不惊讶,眼神中反而染上一丝对彼此默契的欣赏。
“举手之劳而已。”祁闻远轻启双唇。
凭江遇对祁闻远的了解,他绝不是个平白无故好心帮助他人的人。
由于两人离得很近,祁闻远伸手把被子往中间掖了掖,防止冷气钻进去。
“她们或许会有用武之地。”祁闻远解释。
他把半张脸埋在白色的被褥里,剩下半张露在外面,罕见地看起来有些纯良无害。
江遇缩了缩脖子,唔了一声,两人身上同款海盐味在温暖的被窝中,暧昧地交织在一起。
祁闻远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想问的了?”
江遇闷闷地摇头:“我相信你做的决定。”
这句话引得祁闻远心情大悦。
“只是,”江遇的双眼在夜晚中看起来像圆溜溜的葡萄,“我们真得不会有事吗?尤其是郑竹。”他说着,瞟了一眼已经处于呼呼大睡中的郑竹。
祁闻远抿了抿唇,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倒霉的应该另有其人。”
江遇似懂非懂哦了一声,眼神已经有些茫然,祁闻远看出来他是有点困了。
“睡吧。”祁闻远重新扯了扯被子。
江遇含含糊糊应了声,眼神飘忽着,渐渐合上了眼。
静谧的古堡中,细微的呼吸声均匀地交织在一起,江遇胸口缓慢地一起一伏,沉睡中的模样,像一只安静的小鹿。
祁闻远深深叹了口气:“江遇,你什么时候才会——”
“什么?”江遇睁开湿漉漉的睡眼,翻了个身,背对着祁闻远重新调整了一个舒适的位置。
“我说晚安。”祁闻远轻笑。
江遇没有应答,因为在祁闻远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皮几经挣扎,又耐不住困意地重新合上。
祁闻远低头,隔着薄薄的布料,在江遇的后背落下一个不经意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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