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之后, 陆史虞立刻派人去白天的田地里寻找,他自己则留在家中等待。
如果这种红薯真的能亩产两千斤,那么现在大楚面临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百姓可以将田地分出部分来种红薯, 秋收的时候不仅能交上税, 而且还能让一家人吃上饱饭。
越想越觉得正确,陆史虞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最后把蔺荷都给转晕了:“好了,不是已经派人去找了吗?再着急也没有用。”
又看时间不早了,问:“你吃过晚饭吗?”
陆史虞当然……没吃过。
他一路从京城外的田地里回来,衣服都未来得及换就上门送雪莲果, 更不用说吃饭了。
“我就知道如此!”蔺荷翻了个白眼,想了想家里的东西,干脆把刚才的红薯煮了一锅红薯粥。
没办法,已经彻底削过皮, 无法再当做种苗。
两刻钟后,红薯粥做好了,煮过的红薯颜色从浅黄变成了橙黄色,散发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香味。
陆史虞尝过一口之后,心中更是惊讶,亩量这么高的食物, 味道居然也是极好的, 口感软弱香甜, 又不像土豆一样噎人, 带着淡淡的水分, 和米饭煮在一起, 使得口味清淡的米饭也变得更加美味。
同样的, 他也对认识这一外来植株的蔺荷感到震惊,到底是什么样的背景,才能生养出这般女子?
蔺荷并不知道陆史虞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当天去寻找红薯的下人直到天色转黑才回来,并且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小的问过周围的百姓,但他们挖出来的都是果肉发白的雪莲果。”
“可否找过之前说过的那个地方?”
“找过,只有这几颗。”
或许是曾经有外地的商人经过落下来的,方圆几里只找出五颗果肉发黄的“雪莲果”,且似乎和之前是同株。
下人把篮筐拿上来,树疙瘩般的红薯,表面坑坑洼洼的,一点也没有之前的模样喜人。
“好了,下去吧。”
等人离开,房间里的空气静了几分,陆史虞拿着红薯灯光下细细地观看,蔺荷以为他失落,开口安慰:“虽然长得丑了些,但也能尝试着栽培一下。”
“怎么栽培?”
陆史虞抬起头。
蔺荷:“先育苗,和土豆的种植类似,长出来之后再移栽。”她仔细回想着上辈子寥寥无几种红薯的知识,“不过这些种薯的品种不太好,由它育出来的苗可能无法达到亩产两千斤。”
“已经够了。”陆史虞摇了摇头,多一种食物就多一种可能,即便无法立刻看到效果,但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后,谁又能说不会对百姓的生活产生影响呢?
陆史虞起身,表情认真严肃:“若阿荷姑娘能移栽成功,必将会给大楚带来无法想象的好处,哪怕无法成功,也让我们知道天底下有一种主食可以亩产两千斤……无论结果如何陆某在这里替大楚的黎明百姓向你道谢。”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深深鞠躬,男人挺拔如松的腰背,如同弓箭拉开满弦。
蔺荷从未见过陆史虞这副模样,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她上前将人扶起:“我又没说不帮忙,更何况,能帮助移民百姓的事情,我也会做呀。”
“是我唐突了。”陆史虞直起身子,“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国子监那边,我会和祭酒说明。”
“没事没事。”种红薯不是什么难的事情,虽然她未种过,但从生芽到发根最后移栽育苗,并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完成的,总不能每天都盯着吧,“国子监那边照常便好,放心,我不会耽误的。”
陆史虞看她,沉默了会儿,道:“我怕你累着。”
难得古板的陆大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蔺荷诧异了一瞬间,随即嘴角勾起:“这点工作对我来说不是问题,育苗可以等晚上回来之后做,大不了你可以帮我呀。”
陆史虞点头,这点他可以肯定:“我会帮你。”
“不过你每天从陆府过来,会不会有点儿浪费时间?”
浪费肯定会浪费,两个宅子隔着条街道,需得绕过半个京城,但这点儿浪费是不可避免的:“我让四九驾马车……”
“要不把后墙开一扇门吧?”
与此同时,蔺荷说道。
两人目光相对,灼灼的目光要把人烫伤,陆史虞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这样多方便啊。”
“不论如何都不行。”她似乎从来不为自己着想,陆史虞却不能如此,他经历过太多,也了解这世间的人会如何看待,若真的打通两户宅子的后墙,等待蔺荷的便是无穷无尽的议论。
所以不论女人怎么说,陆史虞都不会答应,最后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白驹过隙,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暖和,河岸边的垂柳由嫩绿变成了翠青,风一吹,枝条摇摆,仿佛与风舞蹈。
蔺荷放在水瓶中的红薯发了芽,为了方便观察,她将水瓶带去了国子监,且因为红薯的发芽需要足够的阳光,东西便其放置在窗台上,确保能吸收光照。
这时,乙组的人过来借东西:“香菜没了,吴厨让我等过来借两个先用用。”
“怎么又没了,那,给你。我们也所剩不多,下次再要就没了!”
“嘿嘿,知道了,多谢啊。”
乙组的人拿着一大把香菜离开,后厨的人继续擀包子皮,随口抱怨:“这乙组最近借的东西有点多啊,昨天不是刚借过大葱吗?”
“谁知道,可能李管事采购的食材不够吧,你也知道最近的情况,哎呦,幸好我们家冬天的时候存了些白菜,要不然真是吃不得菜了。”
“话虽如此,但每个组的份额都是有规定的。”
“哎,我也是看着咱们今天做的饭用香菜不多,所以才借给他们。”
“以后可千万不要借了,万一蔺厨突然用到,咱们拿不出来可就完了……”
“听你们的意思,刚才那人来过许多次了?”话说着,旁边突然横插入一个声音,熟悉的腔调把闲聊的二人吓了大跳,“蔺厨!”
“别害怕,我只是问一下,刚才那人是否经常过来。”
“额,已经来过五次了,说是他们那边没有了食材,因为着急用,便来我们这里借一些。”
“是什么东西?”
“什么都有,最多的是葱和香菜之前还借过鲤鱼。”
二人惴惴不安的表情:“蔺厨,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你放心,以后再也不会借给他们……”
“不,这件事情没什么错,不论是甲组还是乙组,本质上都是国子监饭堂,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听她这样说,二人松了口气,蔺荷则转身离开后厨,等周围没有人了,她的表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如果没有认错,那位便是和吴吵架的人。
那日的对话历历在目,吴厨子抓到了经常偷拿饭堂东西的人,对方不仅不知悔改,还扬言乙组迟早要散掉,阴阳怪气让吴厨子来甲组要些食谱。
不说吴厨本身也是一个内心有坚持的厨子,单说食谱作为厨子最重要的东西,同为厨子的他根本不可能向蔺荷开得了口。
所以如今已经过了七天的时间,吴厨子从未过来找过她,甚至对乙组的情况闭口不谈。
蔺荷叹气,她不是什么烂心肠的好人。当初将食谱送给林家人和陆史虞,前者是因为对她照顾良多无所回报,后者则是有所企图,不论是哪一个,都并非“完全免费”。
吴厨子没有找她,即便来找她,她怕是也不会答应。
而且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吴厨子遇到如今的事情,除了情况所致,与识人不清也有关系,如果想摆脱现状,必须下定决心,当断则断。
但可惜的是,对方没有做到这一点。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蔺荷像往常一样来到国子监当社畜,突然接到朝堂的旨意,要暂时撤掉每月拨给国子监饭堂的钱,对学子们的补助将会另外的方式发放。
一瞬间,后厨和学子们都炸了。
对于前者来说,相当于撤掉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工作,对于后者,他们已经习惯了每日准时到饭堂吃饭,且饭堂的食物美味可口,极大地解救了枯燥无味的读书日子,现在突然要撤掉,任谁也不会答应。
可不论他们怎么反对,朝廷的旨意无法抗拒,后厨人心惶惶,当天学子过来吃饭时,竟然是没有一顿热饭。
蔺荷看不下去了:“即便朝廷不再补助,你我也可以继续做饭。”
“说的轻巧,朝廷不补助,哪里来的钱买食材啊。”
“可以先垫资,等卖出吃食再将这一部分银子补上。”
众人一听便不乐意了:“万一垫上之后钱赚不回来呢,我们可没有蔺厨您有钱。”
“……”
话到这里就有些讲不通了,蔺荷看了一眼吴厨子,老头子也羞愧地低下头。
于是蔺荷什么都懂了。
她看了一眼众人,又看了一眼外面等待的学子,不再费力说什么,而是起身穿上干净的白袍,开始肚子洗米。
人群中,王大娘几人看见后,也默默上去帮忙。
谁都没有说话,大家像往常一样,动作熟练的配合,蒸好的米饭和火腿鸡蛋胡萝卜下锅,炒了一大锅的蛋炒饭,总归没有让来的学子们饿肚子。
把人送走后,蔺荷返回后厨,大家还没有争出一个结论来,那些人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干脆开始拿后厨的东西准备跑路。
吴厨子也收拾好行李——一套他自己用惯的刀具,过来和蔺荷告别。
“人老了,闯不动了,这次之后怕是不再回来了,你也……保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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