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公子小姐们的投壶比赛安排在前院的厅堂。

    因着是年轻人的游戏,朱夫人和朱老爷等人便没有出场。蔺荷到的时候,朱正潞正招待人,看见她后热情相迎:“蔺姑娘来了。”

    绯红的袄裙,腰间绑着同色腰带,在一侧结扣,垂下长长的的飘逸。

    蔺荷的身高比其他女子都高,尤其和朱云云站在一起,衬得对方格外小巧。走路时落落大方,五官精致立体,多了点儿压迫感,但艳丽的容貌,又让人移不开目光。

    其他男子看见后俱是眼前一亮:“朱兄,不知这位姑娘是?”

    “哦,她是我们国子监饭堂的主厨,做的饭可好吃了。”

    朱正潞抬着下巴,夸赞起来与有荣焉。

    其他男子闻言或惊讶,或失望:“原来是蔺姑娘,久仰大名。”

    也不知道他们从何处久仰了她一个小厨娘的大名,反正就是套罢了。

    蔺荷不在意,别人看她,她也大大方方看别人,不过很快就有些意兴阑珊,帅哥是稀有物种,哪能遍地都是啊……她打了个招呼,便和朱云云一起进门。

    眼下这个时辰,厅堂里已经坐了许多人,两侧摆着长长的桌椅,男女各一侧,平日或有屏风遮挡,如今为了方便则全部去掉。

    正中间,有一咫尺高的圆形高台,对着门口的方向摆着远近不同的五行石壶,三米之外拉一横线,公子小姐们便站在线后,往石壶里投箭。

    蔺荷在投壶的人群里看到了之前怕冷的那位男子。对方坐在铺着厚厚皮毛的木椅上,是投壶比赛的裁判。

    不光她惊讶,其他人似乎也很惊讶,朱云云便小声嘟囔:“怎么是他呀?”

    蔺荷问:“你认识他?”

    “当然认识,他是黎王啊!”

    然后朱云云就黎王的身份进行了深刻讲解。

    比如黎王是大楚的第一个异性王。

    比如黎王其实是先皇的养子,年轻的时候在宫乱中救驾有功,被封为王爷,但也因为那次救驾,身体落下病根,不论四季始终惧冷畏寒。

    “我记得我爹和黎王没有交集啊……”朱云云喃喃自语。

    以前没有交集,不代表以后没有,官场之中的变动向来有规矩可循,当然这和蔺荷一个小小的饭堂厨娘没有任何关系,她只是心想,原来是王爷,怪不得看着就吓人……

    那边,朱云云已经挤进投壶人群:“等等!我们也参加!”

    彼时一名方脸男子刚刚赢下一局,“哦?二姑娘要压什么?”

    朱云云想了想:“五两银子。”

    女子的头钗手镯是私密之物,这个场合不适合再拿出来,方脸男子了然点头:“那我便压我的这支箫。”

    有人问:“可是方古老人的碧云箫?”

    方脸男子笑而点头:“没错。”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这可是碧云箫啊,吴少爷真大方!”

    “哎呀,早知道我也和吴少爷比了,要是能得到碧云箫,让我倒立走路都行!”

    “别说得到,就是今日得以一见,也是三生有幸了。”

    ……

    蔺荷在左右耳嗡嗡嗡的议论中,得出一个结论:这个碧云箫大概很值钱。

    听到众人追捧,方脸男子更为得意:“这样吧,在下让二姑娘您的朋友一起,只要两位姑娘的总分超过我,就算你们赢。”

    蔺荷一愣:“我?”

    “没错。”

    蔺荷想拒绝,不过朱云云先出声嘲讽:“嗬,好大的口气。”

    “怎么,二姑娘不敢?”

    “有什么不敢,就怕你到时候反悔!”

    方脸男子傲慢抬起下巴:“有这么多人在场,二姑娘怕什么,实在不放心,学生便斗胆邀黎王做个证明人,不知黎王可有兴趣?”

    被提及的黎王坐在上首,手里捏着茶杯,滚烫的水杯烫的他指尖发红,但似无所觉:“可。”

    于是二人各自解下荷包,放入一旁丫鬟端着的盘中。

    自始至终只出了一声的蔺荷在:“……”

    她是遭了什么罪呢?

    比赛开始。

    每人十支箭,每排分数不一,越往后分越高。

    方脸男子先投。

    之前的时候他已经赢过五人,算是投壶的高手,这次的发挥更是存了故意炫耀之意,最后五排七支,四排两支,三排一支。

    “好准头!”

    “不愧敢拿碧云箫做压头,这个分数很难超越。”

    “我看不尽然,他虽然得了四十又六分,但别忘了,朱二姑娘可是两个人的分数加起来,只要保证投进十八个二排和两个五排,便能赢过吴少爷。”

    话虽如此,但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呢?

    轮到朱云云,她看到方脸男子的成绩,压力剧增。因为经常玩这个游戏,她琢磨出了许多小技巧,比如身子可以往前探,加上手臂的长度,第一排的石壶基本没有问题。

    可她的目标并不止于此,她想要赢过方脸男子,所以目标一直是后面几排。

    结果正是这样,前三支箭的角度全部偏掉,人群里不时有人发出唏嘘声,于是朱云云更加紧张,为了保险起见,之后的箭她放宽了标准,好歹没有再投空。

    “七支箭投入第二排,三支箭投入第三排,共二十三分。”方脸男子笑道,“只需再得二十三分,二姑娘便赢了。”

    朱云云却一脸愁云。

    放在其他人身上,二十三分很容易得到,但蔺荷的身份,怕是平日从未玩过投壶,她沉重地拍拍蔺荷肩膀:“算了,随便投吧。”

    蔺荷:“……”

    其实,她套圈的准头还是不错的。

    面对众人的催促,蔺荷拾起箭羽,不过既然她要参加,肯定得出压头,事情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她身上没带东西。

    蔺荷有些尴尬,心想实在不行就当场做道美食吧,就怕这些人不愿意承认……忽而,有人碰了一下她的手,紧接着手心里多了一个东西。

    蔺荷愣住了,猛的回头,居然在这里看见了一个,不,两个熟人。

    “陆大人?”

    陆史虞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声音,并未看过来,他的旁边站着朱家大姑娘朱云舒,温柔的人儿满腹心事。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可此时此刻,却容不得她仔细琢磨二人的关系,将手中的东西放到盘里——玉戒指质地细腻,颜色是常见的水绿,非稀奇之物,但也能值个七八两银子,用它当压头,不至于让蔺荷没有面子。

    在外观看的的时候,总觉得很好投,等站到台上,蔺荷才发现距离是多么远。

    原本是无事一身轻,谁想到背上个玉戒指,以她的穷苦人设,是万万输不起的。

    回忆套圈的手法和力度,蔺荷试探着扔出去三圈,结果两个偏航,一个误打误撞投进了第一排。

    “进了!一分!”

    “还差二十二分,至少要投进二排以后才能赢!”

    “哎,估计不行了,难度太大!”

    看众们不时出声评论,站在人群中的陆史虞忍不住皱眉:“噤声!”

    他突然出声,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又见他一脸凛若冰霜,于是个个敛容屏气,不敢放肆。

    那边,蔺荷并没有被影响。

    作为一个厨子,最大的能力就是在嘈杂的环境里保持注意力,她尝试过不行后,立刻改变策略,箭比套圈重,扔出去所用的力气相应减小,且是壶的口只有拳头大,要保证箭下落时箭头是朝下的,否则就会被挡住。

    她屏住呼吸,一次次调整力度和角度,又在两支偏了之后,蔺荷成功投入第五排。

    “哗——”

    这还不是最让人惊奇的,从第一支五排出现后,蔺荷紧接着便投出了第二支五排,第三支、第四支……剩下的五支箭,她居然全部投入第五排!

    “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这位姑娘进了五次五排!”

    其他投入五排的人也不是没有,但那都是习武之人,蔺荷一个弱女子,从最开始投不准到后面箭箭五排,可谓进步神速。

    这次哪怕是陆史虞黑脸,大家也顾不上了,纷纷出口,朱云云更是跑过来一把抱住蔺荷:“啊啊啊,我们赢了!”

    “对,我们赢了。”蔺荷微笑。

    朱云云想起什么,傲然地朝方脸男子伸手:“东西拿来吧!”

    方脸男子脸色一身白一阵红,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输,碧云箫是方古老人的得意之作,他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哪里舍得放出去。

    见此情景,朱云云嗤笑出声:“既然不愿又何必拿出来当压头,而且之所以赢都是靠蔺姑娘,这些压头也理所应当是蔺姑娘的,本小姐的三两银子也给蔺姑娘。”

    “对啊,这不是输不起嘛。”

    “毕竟是碧云箫,不舍得也正常。”

    “那一开始就不要拿出来啊,难道是我们逼着他拿的?所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谈何君子。”贵女小姐们不满了,她们女子好不容易赢过男子,还被反悔,可不生气嘛。不由朝方脸男子投去嫌弃的目光。

    连黎王也点头认同,吐出四个字:“愿赌服输。”

    方脸男子急了,事到如今,索性咬牙把碧云箫拿出:“给!”

    黎王不能得罪,京城的贵女更不能得罪,毕竟他可不是陆史虞,以后还要娶妻呢!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蔺荷并没有立刻拿走。

    她犹豫片刻,问:“这箫你吹过吗?”

    “吹过,碧云箫历经十个主人,每一个主人都曾经名动天下,在下不才,还未有所成就。”

    十个人都吹过?口上都包浆了吧!

    蔺荷顿时没了欲望:“算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方脸男子沉痛道:“愿赌服输,你放心,我绝不反悔。”

    “这不是反不反悔的问题。”蔺荷一脸真诚,“我不会吹箫,也没兴趣,放在我手里就是一个普通箫,只有在真正喜欢的人手中,它才是碧云箫。”

    她顿了顿:“若你不好意思,不如把压头换成钱。”

    闻言,方脸男子表情变得复杂。

    蔺荷的话让他内心震惊,仿佛灵丹秘药,慰藉了内心许久的瓶颈,他深深行了一礼:“姑娘心有大义,某自愧不如,区区二十两银子,还望姑娘不嫌弃。”

    多少?

    二十两?!

    蔺荷当然不会嫌弃,她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喜滋滋收下男人的荷包。

    ……

    三人的投壶比赛让围观者兴趣大增,很快,又有其他人加入。

    而蔺荷则退了出去,她手里握着温润的玉戒指,想要将其物归原主,这时候,朱云云跟过来:“大姐!”

    她看到了朱云舒和陆史虞,表情一变:“大姐怎么和他在一起!”

    连忙松开握着蔺荷的手,朱云云过去把朱云舒拉过来,然后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而朱云舒似乎比之前离开前更要恍惚,双眼发红,脚步玄虚,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甚至都无法强装样子。

    朱云云气道:“大姐,你怎么和那个人在一起!你不知道他,他……”

    “云云,慎言。”朱云舒摇摇头,随即看向蔺荷,苦笑道,“抱歉,蔺姑娘,我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

    蔺荷:“嗯。”

    朱云云担忧:“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不用,你留下。”

    这毕竟是朱家组织的宴席,朱家人都不在又算什么:“你帮忙照看着诸位小姐,大哥生性爽朗,有些地方怕是不细心。”

    两个姐妹交接了几句,朱云舒去前面和王爷告了罪,便迈着小碎步离开。

    望着大姐远去的身影,朱云云气得腮帮子都鼓起,像只藏了坚果的松鼠,于是转头对着剩下的人口吐恶言:“哼,陆大人怎么也来了?今天可是投壶比赛而非诗会,您怕是施展不开吧!”

    陆史虞手背在身后,语气淡然:“朱大人送的的请帖,二姑娘有问题可以询问令父。”

    朱云云一噎,她当然知道了,朱父对陆史虞极为推崇,加之儿子在国子监读书,朱家有心巴结陆史虞,想到陆大人年纪已经不小却仍孤身一人,特意做了个顺水推船。

    殊不知,陆史虞根本不愿参加这种场合,分明是被某人逼迫,才迫不得已过来。

    这不,一来就被当挡箭牌使。

    朱云云说不过他,且亲眼见到自家大姐似乎与之有关系,内心还是害怕的,恰逢朱正潞安排完其他人:“司业大人,投壶比赛已经开始,大人可以来这边坐着观看。”

    他毕恭毕敬,在场还有许多其他比陆史虞厉害的人,但哪个学生不怕老师呢?

    待二人离开,朱云云才拍拍胸膛,舒了口长长的气:“哎呀吓死我了,早知道就不逞口舌之快。”

    蔺荷挑眉,疑惑道:“他有这么吓人吗?”

    “当然了,以前我都不敢看他,今天要不是看到大姐和他走一块,我才不搭理他呢。”

    朱云云摆摆手:“算了算了,别提他了,我们再去玩几把吧,刚才你是没看到,他们男子都快羞愧死了!”

    蔺荷却忽然道:“我有些渴,想去喝点茶水。”

    “啊,那我等你。”

    “无妨,你去玩便是。”蔺荷指了指旁边,“我自去那边喝茶,顺便给二姑娘加油。”

    “好吧。”虽然遗憾,朱云云也没有强求,干劲满满道,“等会儿我多赢几件压头,送给你。”

    “呵呵,那先提前谢过二姑娘。”

    似乎是有人投壶进了,厅堂里忽然掀起一阵热闹的喝彩,蔺荷慢慢走到一侧,大家都忙着围观,只有少数还坐在位置上喝茶。

    她择一地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壶茶水,碧螺春,热气冒着浓烈的花果芬香味儿,喝一口,滋味鲜醇,回味甘厚:“大人怎么不去投壶?”

    陆史虞一顿:“本官没兴趣。”

    “呀。”蔺荷惊讶,“原来并非不擅长啊。”

    陆史虞哼了声:“理应比蔺姑娘擅长。”

    蔺荷便笑,这人可真是死鸭子嘴硬,话题一转:“刚才看到陆大人和朱大小姐一起进来,可是认识?”

    丫鬟端上来甜点,梅花树被切成一枝一枝,陆史虞动手拾起爆米花,放进嘴里:“不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还一起进来?人家朱大小姐又为何一副被情伤的泫然欲泣的样子?蔺荷撇撇嘴,想起监生们说的那些话——退亲算什么,这么多红颜知己,司业大人想必很快活吧!

    思及此,她忽然有些意兴阑珊,把手中的玉戒指放下:“多谢大人的帮助,如今物归原主。”

    说罢起身返回女子那侧的桌席。

    陆史虞自始至终低着头,他动作不紧不慢,吃完盘中的爆米花,又将树枝炸牛奶吃掉,确保盘中干干净净,然后,他的目光才落到桌上静静摆放的戒指。

    阳光洒进厅堂,洒到黑檀木的桌面,映照出翠玉别样的色彩。

    看了会儿,他将戒指拾起,玉本微凉,此时此刻,却带上了沁人的温度。

    又一轮投壶结束,最终以朱家少爷朱正潞夺了头名。

    少年春风得意地把所有压头收入囊中,在众人的殷羡中,还额外得到了黎王奖赏的一枚白玉。

    朱正潞当场将自己腰间的玉换下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见状,周围许多女子们都悄悄红了脸。

    想必今天过后,朱家的大门便会被媒婆给踏破。

    “丫鬟呢,重新上茶水。”

    梅花树吃个稀奇,宴过一半,朱家的厨子从外面进来,先把之前的梅花树撤下,再端上新的猫耳朵和山楂罐头,因为刚出锅,猫耳朵上的油汁还没有沥干,看起来腻的很。

    几个女便露出嫌弃的表情,她们刚才听了蔺荷科普的“食物热量”,看见油炸的猫耳朵,简直就是一颗移动的热量炸弹。

    而男们倒是动手吃了,结果炸猫耳朵的油温不对,做出来后根本不酥脆,加之吃了满嘴的油,他们也不动了。

    “怎么回事?!”

    朱云云一口吐掉嘴里的猫耳朵,不敢想象如此难吃的东西居然是他们家提供的,眼看着周围人表情变化,朱云云简直气死了,至于旁边的那个山楂,她则是连看都没看。

    心中明白这件事情必须立刻解决,一方面派人去通知朱夫人,另一方面,朱云云让人把府上的厨子叫来,谁知那厨子一来就跪下:“小姐,东西是人送的啊。”

    “人送的?哪个人?”

    “说是国子监饭堂的厨子。”

    刚刚坐下的蔺荷陡然听见这一句,竟然有一种,打脸终于要来的感觉。

    为什么这种剧本总是找上她,难道她拿错剧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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